在海南鱼茶面前,鲱鱼罐头也不过如此
第一次听到鱼茶,大多数人都会和初次听见丝袜奶茶一样,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冲动的食客最后会猛然发现,丝袜奶茶里捞不到丝袜,鱼茶里也没有茶。
好几年前,去海南骑自行车认识了一个黎族朋友,她也喜欢听摇滚乐,爱看张爱玲,聊得相当投机,于是执意邀请我去她家品尝地道海南美味鱼茶。
身为福建人,一听到茶,还没喝到舌根就立马酥软,自动分泌唾液,产生回甘,欣然跟着她进村。
到她家之后,黎族朋友笑着从柜子上掏出一罐不可名状的白色物体。后来我才明白,吃茶在海南有多种解释,当海南人说要请你吃鱼茶时,绝对不是去品茶那么简单。
当时,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鱼茶这种食物会跟茶扯上联系。
那股味道,已经变成一串黑暗味觉代码刻在了我鼻腔深处的肌理上。它不应该叫做鱼茶,而应该称为生化武器。
甚至可以把它植入007的电影,主角被反派困在一间密室,他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罐海南鱼茶和一个防毒面具,于是他戴上了防毒面具,并在反派砸开密室门冲进去的一瞬间,拧开了手里的鱼茶,反派全部当场毙命,主角脱险。
毫不夸张的说,北京的豆汁和东阳的尿蛋,在鱼茶面前都是小清新美食。
如果把吃前两样食物比作是听流行音乐和民谣,那么品尝鱼茶,就是聆听残酷死亡金属乐。
前些年,瑞典的鲱鱼罐头可以说是重新定义了大家心目中臭的高度和广度。
在同样是用鱼和盐作为主要配料的海南鱼茶面前,鲱鱼罐头也不过如此。
下面这位YouTube博主在打开了海南鱼茶后,端到镜头前问网友:谁爱吃谁吃。如果你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右手边一只苍蝇在鱼茶上空盘旋。
黎族的朋友告诉我,评判海南鱼茶的好坏,最主要是看两个维度,酸和臭。
“越酸越臭,就说明这个鱼茶才够味!”
所以在海南吃鱼茶,其实是一种冒险行为。据说就连很多海南当地人第一次尝都想吐。
名字很小清新,但味道令大多数人闻之丧胆。
网上检索关于鱼茶的记忆,基本上都是痛苦文学的范文。
“打开盖舀出一碗盛到我面前时,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十万条臭水沟。”
“当地导游从罐子里掏出一坨糊状物,就像烘半干的泔水。”
“鱼茶,估计没有一口气吃三份臭豆腐的本事,闻都不要闻了。”
“不光是臭,入口瞬间的咸酸,还有涩,同时冲击你的感官。吃完后神清气爽,感觉有人打开了自己的天灵盖,往里头丢了颗抹盐的臭鸡蛋又盖上焊死。”
一碗鱼茶肝肠断
在#那些看似黑暗的海南菜#的讨论里,鱼茶榜上有名。
一些勇敢者的眼里,它却是人间美味。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对同一个东西总是有天壤之别的看法。
“看起来很恶心很难吃但是真的很好吃很开胃,很酸,鱼骨都软了脆脆的。”
一位食客在尝过鱼茶之后,竟然写出了犹如探秘桃花源般曲折离奇的味蕾体验。
“犹记得第一次吃鱼茶,一股难闻的厕所里面特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第一口有点像吃醋鱼的感觉,很酸,还有一股腐物的臭味。第二口有点像吃臭豆腐,其实只是闻起来臭,其实吃到嘴巴里面还是有一股特有的香味。”
能领悟到这股超然物外的境界,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缘分了。
以前,黎族人在平时生活中是不舍得吃鱼茶的,只有在举行隆重的结婚典礼时,鱼茶才会被作为宴席的点睛之笔端上餐桌。
现在生活变好了,鱼茶这道特色美食,成了当地人的待客之道。
在海南,如果你去黎族人家里做客,他给你端上一盘米饭混着鱼肉的糊状物,那就说明你得到了最高规格的respect。
今天,鱼茶的制作手法还能在海南的五指山,白沙县,琼中县和乐东县看到。
有些地方也称鱼酸,从文字表面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由多种鱼类食材制作而成的瓶装酸味配菜,食用味道浓酸。
当地人们把精选的淡水生鱼片与熟稻米混和酒曲放入瓶中,经过25天以上的密封天然发酵后,食材在瓶中自然煮熟,揭盖便可以食用。
酸鱼在罐中褪去了酸味,肉身融进汁水之中,米香裹挟而来。
这种独特的味道对于喜欢的黎族人来说爱得不行,一天不吃口水直流,三天不吃走路不稳,并且把它和山兰酒一起,当做款待贵客上等的美酒佳肴,轻易不肯示人。
当地普遍流传一种说法,“初尝怯之,二次适之,三次瘾之”,跨越这开头的门槛,谁来都得走这三部曲,才能打开自我。
后面还衍生出了肉茶和牛皮茶,主角变了,制作手法依然相同
而关于鱼茶的来历,海南的民俗学家考证认为有三种传说。
第一种传说是很久以前,一个黎家妇女无意中把生鱼和米饭放在一起,几天后发现鱼的味道不错,于是就有了“鱼茶”。
第二个传说是节约粮食的典范,一次丰收庆宴后,黎族同胞为了不浪费吃剩的东西,便把米饭和生鱼放在坛子里盖好,几天后发现鱼味酸可口,这种做法世代相传,便形成了今天的“鱼茶”。
第三种传说是,黎族同胞在“刀耕火种”过程中,发现用生鱼和米饭和在一起吃,能够让身体“降温”,于是就“研制”出了鱼茶。酸臭确实让人瞬间精神,毕竟味道太上头了。
还有网友考证,其实全世界都有这种拿米饭或糯米保存鱼的方法,发酵后产生的氨基酸让人欲罢不能,据说日本寿司的始祖也是这样的。
多年以后,我又再次回想起第一次吃鱼茶的那个午后,阳光穿过树叶,我在院子的石桌上接过黎族朋友递给我的鱼茶,勇敢地一口闷进嘴里,臭咸酸涩的冲击瞬间将我的面部器官拧成一团,咀嚼咽下之后渐渐回甘,眉毛才舒展开。
如果你再问我一遍那是种什么味道,我会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