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译（一）：奥登诗三首

原文@独芒 载于中读App

决定利用时间的边角，陆续翻译一些英诗，不求系统，也不问是否有其它译本珠玉在前，只是随心所欲，但求偶然神会。此次所译，为现代英国诗人奥登的三首抒情短诗。--- 译者志

摇篮曲

吾爱，且把你困倦的头

安然枕上我背叛的手臂；

时光和热度会渐渐燃尽

多思的孩子瑰丽的容颜，

而坟墓证明童年

每如云烟般消散：

但在我的怀抱里，直到破晓，

且让这鲜活的造物恬然安息，

他负着罪孽，他注定死亡，

但在我眼里，他是美无瑕的完璧。

灵魂和肉体都没有边际：

爱人们倚着维纳斯的山丘，

正沉醉于芸芸众生的狂喜，

那一片山坡笼罩着魔咒，来者不拒；

而女神又向他们降下庄严的圣迹，

彰显上神的垂怜，

无疆的大爱与希冀；

同时，一种抽象的洞察

唤醒了冰谷巉岩间

隐士的肉欲，直让他心乱神迷。

确定、忠实，

都随着午夜的钟声消逝，

如夜钟的声浪散入空茫。

而一些行时的狂人，却开始

他们迂腐枯燥的喧嚷：

一切代价都要偿还，哪怕

只是一分一毫；

一切可怕的命牌都这样预告。

但从今夜开始，

每一次低语，每一个念头，

每一个吻和眼神，我都会严守不失。

美、午夜、幻象，都已死亡：

晨风温柔地从你头上拂过，

而你还在沉沉的梦乡。

愿这风展露美好的一天，

愿眼和怦然的心佑护，

容许我们把这尘世饱看；

愿你在干燥的午间

得到那超然之力的滋养，

愿你在一切人类之爱的注视下

走过侮慢的夜晚。（1937年2月）

歌十二首之九（葬礼蓝调）

让所有的钟表停摆，把电话截断，

扔给狗儿一根鲜美的骨头，别让它叫唤，

钢琴且莫鸣响；伴着鼓声沉沉，

我们與出灵柩，让哀悼的人群进门。

让飞机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呜咽不已，

一面在天空上涂写“他已死去”的讯息，

把黑纱的领结一一挽上鸽群雪白的脖项，

再让交通警察都把黑色的棉手套戴上。

南、北、东、西，他曾是我的四至，

我工作的一周，我闲暇的周日，

我的正午、我的半夜、我的言语、我的欢歌；

我以为这场爱可以天长地久：我真是大错特错。

把群星都熄灭了吧，再也没人需要它们；

把月亮收起，太阳也尽可以拆分；

把海洋倾尽，再抹去所有的森林；

因为而今万事都已成空，只余一片冥冥。（1936年4月）

假如我能对你说

时间什么也不会说，可这我早告诉过你，

时间只是把我们不得不付的代价牢记；

假如我能对你说，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假如小丑上场时，我们哀哀哭泣，

假如乐师演奏时，我们一跤跌倒，

时间什么也不会说，可这我早告诉过你。

可是再没有什么命运可以预告，

因为我对你的爱早超出了我的言语，

假如我能对你说，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风吹动的时候，总要从某个地方刮起，

落叶的腐朽也一定会有其奥妙，

时间什么也不会说，可这我早告诉过你。

也许玫瑰当真希望成长，绽放花苞，

幻景也一心要长久地驻留，难舍难离；

假如我能对你说，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假如狮群全都起身，纷纷走去，

所有的溪流和士兵也各自奔逃；

时间真的什么也不会说，而我早告诉过你？

假如我能对你说，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194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