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门槛
老屋的门槛
陆雨欣
我家的老屋已拆除四十多年了,但我常常想起的,是老屋曾经光洁滑亮的门槛。
我家老屋是砖瓦结构、木门木窗。于是,门槛成为老屋的一个“不起眼”的重要构件。说它“不起眼”,是因为这门槛通常不过是一米多长、二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的长木块而已。它对于整座房子几可忽略不计,但它是重要的,因为门槛明确地将住宅与外界分隔开来,同时门槛既可挡地面风尘、垃圾,又可把各类爬虫拒之门外,极为实用。
在我们浦东农村,家家户户新屋的门槛都会被刷上桐油,而当木头敞开每一寸肌肤,激活每一个细胞,将桐油饱饱地吸纳进去时,便呈现出金黄金黄的底色,裸露着故乡的胎记。
而记忆中,我一直以为,门槛就是家的代名词,跨出门槛就等于离开了家。因而,平日里我总是惦记着门槛的声响,谁踩响了门槛,准有人来我家做客,“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小时候,母亲在家门口做针线活,我便会安静地倚在门槛上陪伴母亲,出神地看她纳鞋底的坚韧模样、缝补衣裤的灵巧姿势。即便吃饭时,我也喜欢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与邻居小伙伴挤眉弄眼地比谁吃得快。每每放学回家,有时见母亲和哥哥还未从田间回来,我也喜欢坐在门槛上等候他们回来。如有家庭作业,我总是喜欢将门槛当成了最为亲近的书桌椅,趴在门槛上做作业。每当盛夏,母亲总是看紧了门槛,怕我偷偷地跨出门槛与小伙伴们去河浜里游泳出意外。
我家老屋的门槛外有一块场地,长30多米、宽20多米,我母亲的人缘特别好,一到了夏季的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三三二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来到我家老屋的场地上休憩、聊天、听故事。有时,人满为患,他们就会借椅、借凳,围成小圈子,女人们一边干手工活,一边说说笑笑。男人们抽着旱烟、嚼着瓜果、听着邻居家的家长里短······
该上初中的时候,我得离开家,到川沙县城里去读书。启程的当天,母亲早早起来为我做了平日我最喜爱吃的馄饨。分离时刻,我将一担沉甸甸的行李挑在稚嫩的肩上,面对着眼前将要跨过的门槛,走10多里小路,我迟疑了。我知道跨过门槛就意味着自己将与这一段快乐生活告别—想起童年生活的日日夜夜,想起父母亲的宠爱,想起与小伙伴的开心玩耍,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啊······
时光变迁,而今父母亲皆已作古,就连老宅也因“建新拆旧”的需要而夷为平地。家乡的老宅早已消失,门槛也随之湮灭。但我总以为,物质的门槛可以消匿,但充溢过往人间喜怒哀乐精气神的“门槛”终究可以永存,并给人以永恒的回味和启迪。是啊,人生里有多少次跨越门槛的抬脚与落地、放下与收回,都会与自己的命运相交,影响我们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