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什么是好诗(2)

《中国诗歌报》纸刊选稿基地

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中国诗歌报中国诗歌第一报

中国诗歌报河北诗人工作室主编心庭挑选

时间

文/周鹏程

我已经尽力。把一篇小说的臃肿折叠成两句诗

我一直都在等你,在风中

你去了哪一个路口?风把我吹成一片金叶

我听见有人说:爱你一万年

一只燕子在信封上签名:海枯石烂

我奔跑于时间之外。梦见你死了

时间是最快的奔跑者,因为它一刻也不歇息

我提心吊胆春风会跌倒,害怕病毒占据一个女人的肝和肺

从而感染所有李花、梨花、桃花......

甚至,我向那些落英鞠躬

会不会它们就是你纵身远去的证词

村口的古树宛若雕塑,溢出时间的苍老

在风中,我闻见了幼年的你,和中年的我

两只喜鹊,在湖边的白云下,打闹嬉戏,调侃春天

流水的光影里,我误认为自己回到了童年

你去了哪一个路口?我将在时间里长眠

四月,我再一次向你穿越

文/王建民 

当我写下春天,写下美丽的话语

我蓬勃的爱情就溢满这山川和大地

尽管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是否早已把我忘记

但我看到冰雪正在消融,种子拱破土层

树木向上,离别的燕子又回房梁

那笔直的道路,蜿蜒的河流载着我

冬眠的雪意和思念的诉求

浩浩荡荡  奔向远方

它也许是关中大地,也许是秦岭深处

无论何地,抑或是天涯海角

只要你把我遥望,我深情的目光就能抵达

你居住的地方,就像一年一度的花开和花落

就像轮回不熄的星辰和月亮

在你栖息的高地年年绽放,月月升起

岩石

文/西卢

雨后野外,云层压得极低

一只许多年未见的鹰

无声无息地,久久盘旋

然后箭一般脱弦

越飞越远

天幕,被撕开

金色洒满芦苇荡

光照在脸上

一块半裸岩石,正在变软

你说云南的天很低

文/红布条儿

来过云南的人都知道云南的天很低。好像爬到树梢就可以抓一把云来吃

只是你说云南的天很低的时候

天气就掉下来

掉到我的肚子里

然后顺着我的肚子一直往下掉

掉进泥土里

然后云南的土地就变得更厚了,更肥,更暖人

然后我们都想睡在这块土地上裹一身泥土

打开手,打开脚,打开到自己感觉到最舒服的角度

啄木鸟

文/黄秀峰

亲爱   快快飞来

我的森林以茂密的姿态

笼罩着大地   还有

树阴下的小溪

期翼你欢跳在我的枝丫间

让我的躯体  响起与你的和鸣

亲爱  你会调皮的隐匿在我的躯体里

喋喋不休地为我讲诉

这个季节的故事

此时  你是我这个时空的主宰

溪水  花香  草地

都是你的点缀

亲爱  扑棱着你的羽毛

在我的眼前飞舞

还不忘记  叼啄着

属于这片土地的诗意

蓝天  清风  白云

都隐藏在你的诗句里

啄木鸟  我的森林天使

你飞舞在我的天空

你鸣唱在我的世界

你的梦里  你的世界里

都回响着缠绵的恋曲

温一壶谷酒,与春天辞行

文/黄小线

青草爬坡,牛羊下山

它们被夕阳抚摸的毛闪着光

它们被酒香诱惑的鼻子

闻到脚步声,从河边轻轻走过

一粒发霉的种子,在倦鸟的肚子里重生

一个远行的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在三月

文/谭清友

请让我学会沉默一次

学会倾听和辨认,三月已经喧闹不止

时间的正面和背面

彻底拥挤,鸟在天空划分势力范围

草把每个角落,都铺上自己的足迹

风雨在助长疯狂

虽然,我也是一块

很想开口说话的顽石

不管怎么说,三月都是我们共同的三月

谁都想抓住时机,灿烂一次

大地上,我们是一群

被时间逼急的兔子

茉莉,茉莉

文/阿西

香椿树接近死亡

你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

风尘只是部乱码奇书

画面全留白,不古典

你学习自然的恰到好处

天低烧,不需要阿司匹林

一首好诗拒绝阳光照射

你如土中玉回避时间

昨天,回避一个小小的圈套

低处的绽放,简单的小寂寞

我想你真的明白了我眼睛

四周静,唯有天国来音

这不是所谓的走远之年

不存在一个可以抵达的尽头

你清馨,如未沾浮华的内衣

好吧。我们已然落叶满身

不去玩浪漫,无须蒙上各自灰脸

上演别人的末日婚礼

虚构何晏

张何之

我只不过是高贵的

火的余烬

幽蓝色的欲望

领先于时间燃烧

我需要透支一段今生

青瓷  丝绸  脂粉

众人的眼眸

点着贪婪的火

灼烧着我虚薄无助的皮肤

目睹一副精巧的五脏六腑

一具淤泥中出生的干净骨架

我的内部既是我的外部

最后那几年

我拥有极大的权力

按照面容和姿态挑选官吏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模仿  再生

我相信一副好皮囊的内在机制

但那个术士——管辂

他说看见我身上一场鬼火

而后城市陨石般燃烧

没过一年

我便死了

我干净的皮肤和肉体

一如生前冰凉

那火焰外层的水晶

只有我触摸过

我是我自己的入口和出口

雷平阳:张何之这首《虚构何晏》,不是绝对的凭虚构象之作,用了典,有出处。典总是非典,出处即使如深渊也是可以抹平的,至于那难以变更和抺平的,也是此诗意在还魂的,乃是高贵、干净的骨架、模仿、再生、内心与外部等等,它们犹如一个私设于浊世深处的唯美的寺庙,对应着相悖的王国。美的毁灭当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正如按照面容和姿态挑选官吏也成不了诗歌生成的铁据,但此诗将另一个我引入“我”,让“我”死后的皮肤与肉体“一如生前冰凉”,从而获得了诗歌之于眼前世界的现代性。视觉出自幽灵,时序乱了生死,个体灭绝于淤泥,这首诗歌想在枯骨间重生“一副精巧的五脏六腑”,终究是妄想归于尘土,内部与外部合一,入囗与出口重合,徒招没完没了的关于美的虚构之悲。

陈先发:诗的尾句有些玄幻色彩:“那火焰外层的水晶//只有我触摸过//我是我自己的入口和出口”,但要进入这首诗完成体验,我必须补充两个“入口”:一是诗中的何晏是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之一,生性桀骜不羁,而管辂是个据说“有大异之才”的卜筮术士,管辂曾预见何晏之死。二是本诗作者张何之是虞山派古琴传人,现在巴黎读博士。此诗写得一如诗中所谓有“一具淤泥中出生的干净骨架”,简洁而通玄,其轮廓符合我们对一个在西方操东方古琴者的想象。

潘维:何晏,曹操女婿,魏晋玄学的创始者之一,容貌俊美,“傅粉何郎”的典故说的就是他。神算管辂曾预测了他的命运。张何之为何要写这个虚浮的名士,我有点好奇。她用《虚构何晏》做题,其实,所有的诗都是对事实的“虚构”。但这首作品写的非常通透,是一篇何晏的灵魂自述,充满了贵族对人世的傲慢:“我相信一副好皮囊的内在机制”,“我是我自己的入口和出口”。张何之的写作已经从自我表达进入到文化表达,并且她在诗句及整体结构上呈现了可贵的清晰性,同时,她获得了把握叙述节奏的能力。再次提醒张何之,要把对语言清晰性的追求和对节奏的重视保持下去。

秦时明月汉时关

叶舟

我押下一枚赌注 比如今夜

广大的月亮 照着羊群 山冈和凤凰

天下没有私事 万物已然充公

我守着一道城门 谁用火热的

青春闯关 我都会网开一面

就像佛陀 也曾经是莽撞的少年

我捧着一只沙漏 在时间的温床上

饲养一切可能的黄昏 春天泛滥

那些打开的花朵 犹如自然的语录

今夜 我穿越历代 好像一块银锭

被月光照亮 我写下悄然的隐忍

而后带着鹰隼 投入悲痛的北方

臧棣:按古典诗歌的标准,这是一首典型的述怀诗。或者说,这是一首向边塞情怀致敬的诗。诗人身处西部,日常生活中不乏古代边塞的遗迹;在这样的环境中,个人和荒漠的关系,有时会比个人和现实的关系更突出。而个人和荒漠的关系,在本质上反映的是个人和自然存在的关系。在这首诗中,个人和荒漠的关系,既作为一种内在的精神追求,也作为一种切身的现实感受,构成了诗人的生存视野。这一点,对理解这首诗的主题深度是非常重要的。换句话说,诗人在他身处的现实情境中,将人生的视野投向经典的古典文化观景,是有深刻的寓意的。诗人并非突发奇想,匆匆向古典记忆表示一下好感。相反,诗人的目光的转向,突显了他对当代生活的平面化的轻蔑和不满。这首诗,表面上看,诗人的工作意在修复一个现代人的边塞记忆;并试图通过这种修复,重构一种建立在这边塞记忆之上的人生情怀。要做到这一点,并引起读者的共鸣,在现代社会中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搞不好的话,会显得很虚假。而叶舟的这首诗,不仅避免了空泛的怀古幽思,而且更难得的,诗人还将遥远的边塞记忆塑造成了一种可感的真切的生存体验。诗人对诗的基调的把握,相当透彻,而且手法精湛。用牧歌的文体,诗人扩大了诗的意境;又用哀歌的体式,诗人将一种文化记忆翻新为深切的生命感怀。诗的语体庄重,措辞文雅,却生猛有力,丝毫也没有滞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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