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想对您说 我会陪着您慢慢变老

父亲节，忙着加班阅卷，我让孩子们从庭院采来鲜花送给父亲，父亲托孩子们带来时鲜午餐。无论是在求学生涯，还是在异国他乡的奋斗中，父亲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

他是我的书法、茶艺和园艺的启蒙老师。每次，我对自己种植的蔬菜洋洋得意时，再去看一看父亲的菜园，就相形见拙了；我的莴苣笋还像颗苗，他的已经可以收获成为桌上菜了。

小时候，作为医生的父亲常常要下乡送医送药，有时候，他也会带上我。乡下缺医少药，父亲给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们认真看病，一点都不嫌弃病人的脏，而那些村民几乎是以膜拜的眼神凝望着父亲。看着看着，悲悯之情自然而然从我心底升起。

童年的乡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稻田、竹林、荷塘、果园，风光旖旎。对于农民，也产生非常朴素的感情。以至于，每次听到有人鄙视农村人时，我总爱打抱不平：农村怎么了，农民怎么啦？没有他们，你吃什么？

每次进村，好客的村民总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其中有自酿的米酒。那甜甜的米酒胜过任何玉液琼浆，村民们过来给父亲敬酒，同时也给医生的女儿敬酒；我觉得很好玩，来者不拒，统统干杯，喝着喝着，就飘飘然了。

父亲扶着喝得兴高采烈的我回到家，余下的我就不记得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就听到姐姐描述我昨晚喝醉了酒，还踢破了一个热水瓶---当年家中的奢侈品呀；母亲气得要揍我，被父亲拦着了，我却一点都不知晓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我一直对我姐的描述持怀疑的态度，不过，那只美丽而高贵的热水瓶确确实实是不见了。从此，发誓滴酒不沾，那一年，我五岁。

父亲一直很乐观，不过，最近好像有了心病，总担心他和母亲年老了在美国会成为我们的负担，一来他的英文有限，二来他不会开车。

我和他说，只要女儿有一口饭，就饿不了您老人家。

我还给他举了个例子，我婆婆一个人生活在匹兹堡的祖宅中，生活自理；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时，大家都在慌忙抢厕纸，我们也好心打电话给她让她囤一些万一断了货（后来，市场上的确没了货）。

人家老太太霸气十足：我不囤，我就不相信美国社会让一个八十老妇没有厕纸用；如果真的是这样子，那还生不如死。

结果，人家没有囤任何货，一个人傲然挺过整个疫情。

所以，父亲，我想对您说，不用焦虑，不用担忧，请慢慢变老，让女儿陪着您慢慢变老。您快乐，所以我才快乐。

大冯先生是旧相识，前段时间为新冠疫情一周年记一文，采访了他。他哽咽着说2020年最难忘的事情是他父亲过世，而他无法回中国送最后一程。

当时，我很诧异，因为在与大冯先生的交往中，几乎从来没有听他提及他的父亲。

原来，在大冯的媳妇诞下娇儿后，他的父亲老冯曾在美国住过一段日子。宠爱孙子的老冯在养育小冯的问题上，与大冯和媳妇慢慢产生了冲突。比如，媳妇看不惯老冯每次自己先尝一口再喂小冯，坚持让小冯自己动手吃；而老冯则抱怨大冯他们不给孙儿穿秋裤，让他冻着了...

起先，大冯和媳妇都还容忍着，毕竟双职工家庭，有老冯在家带着孙儿和做饭，少了些后顾之忧。等到孙儿上学后，矛盾慢慢激化，老冯想：我满心欢喜地来美国给你们带孩子，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终于有一天，老冯对大冯咆哮：当我没有养过你这么一个儿子，买张机票我回中国！

就这么着，十五年来，父子一直冷战着，老冯再也没有来过美国，大冯也没有回中国探视老父，总觉得有的是时间，直到新冠疫情的爆发。

大冯的姑姑联系上了大冯：老冯病危了。这些年，他一个人生活不容易，街坊邻居每次见到他，都对在美国读完博士留美生活的大冯赞叹不已，还问大冯一家何时回中国探亲。老冯总是说儿子儿媳工作太忙了，应该过段日子吧。每逢过年过节，一个人对着墙上他与大冯一家的合影长吁短叹。

大冯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爸——”

他很想立刻就买张机票飞回中国去，他恨自己当初的冷酷无情！

姑姑冷静地帮他分析了国内外形势，疫情期间，真的是尽孝无门。老冯弥留之际，大冯一直在他耳旁絮絮叨叨，老冯始终没能开口说话，但是，眼角有泪水淌下...

老冯过世后，尤其是知道老冯将所有的遗产留给孙儿后，大冯趋于崩溃，深陷于自责中。从不过中国节日不遵循中国习俗的他，突然想给他父亲做“七祭”，只因为听说死人的魂魄会到生前的居住地探视。

大冯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如此对待他的父亲，然而，现实很残酷，没有如果...今生的孽障，只有来世再还了。

大冯还对我说，趁着父母还在，多尽孝，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怎么做都不为过的。

学生焕书跟着我学习中文六年了，他不是最聪明最用功的学生，但他是最诚实的学生。在他的笔下，一个父亲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是一个男人的故事。他不是最聪明的。他不是最强者。他不是最好看的。他是普通人。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不是最好的学生。他没有最好的成绩，而且他不是最受欢迎的学生。他长大后喝酒吸烟。他没有去过最好的大学，也没找到最好的工作，但他很和蔼。他关心的是人。他没有伤害别人，他没有不听别人。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住在韩国，虽然他不在这里，但他仍然帮助我和我的家。他帮我学习，他帮我做作业。他告诉我如何成为一个好人。他不把我和其他人比较，即使他们比我好。他不是最聪明的。他不是最强者。他不是最好看的，但他是我能要求的最好的父亲。

每一个人都会变老，这是不争的事实。人口老龄化是全世界面临的挑战。年老时，你希望人们怎么对待你，那也请你那样对待老人。在一个科技日新月异的年代，看到胆颤心惊的老人无力于新技术时，耐心地对待他们；对于他们的需求，尽可能地满足，如果你真的无力满足，也请你温柔地向他们解释，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栀子花开，那是经历了严冬、春寒，在父亲节、在夏至绽放的圣洁的花，一尘不染、芬芳袭人。祝天下的父亲们生生不息、生命不息！

感恩的心  感谢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