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二师兄驾到（七）

二师兄正襟危坐，控着调门，慢条斯理，一番宏论，意欲未尽。满堂屏息静气，鸦雀无声。大有“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的洪大、伟博。何人瞌睡正酣何人异思万千，何人是何人，仅何人知晓。

二师兄俯视堂下，感觉好极。他嘴唇微合，嘴线拉长，面带微笑，作宽厚仁慈法相，宛如佛祖君临佛堂。

三魑一声“二师兄圣明”石破天惊，打破平静，唤醒众生。

山呼：“二师兄圣明！”三通。

然后，是整齐并声掀殿顶的口号：

“二！二！二！”……

寿哥曰：无论佛门、道家、俗界，“二”，有相当高的门槛，更是个技术活。非凡俗之辈能“二”而无虞。凡俗之“二”，是“半铫子”、“神经病”，甚或被当做疯子。有头有脸、有财帛有地位、有驱使力，善能惑动众生者“二”，那是个性、创见、别具一格、开拓创新甚至是开创历史。故，“二”，是地位，身份，能力和成就，高度的标志。那些叱咤风云者，二得越离谱、越惊世骇俗，越是能纵横捭阖、名垂史册。俗世这种故事汗牛充栋。“二”、“二气”源远流长。

帝王之“二”，一直在改写历史。商纣王不二，就不会置国家大事不顾，沉湎酒色、穷兵黩武、重刑厚敛、拒谏饰非，还杀死其直言进谏的叔父比干；始皇不二，灭不了六国，成不了大一统江山；杨广不二，就不会气死其父而虐杀胞兄极其全部侄辈，为了享乐，他还二到遍寻美女、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并逆天而行，挖一条方便他到南方临幸美女的运河，貌似后世对这条运河也是褒贬不一，不少人以为是他的丰功伟绩之一；李世民不二，杀不了胞兄逼不退父皇霸占不了弟媳成不了唐太宗……集权之下，一部中国历史，就是达官显贵反复重演的“二”故事，横看竖看，莫不是战火绵延、血雨腥风、血流成河、民生凋敝、百姓易子而食……“”

二师兄堂下泛众，深明“二”意、深谙“二”学，虽内心均不认同，但行走佛堂，都以“二气”自居，都有“我二我自豪，我二我骄傲”之牛气，超自信，很豪迈。秉持“说不做，做不说，说请做，做禁说”的潜规则，相互之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都是戏，都知是戏，可思可想不可说，可行可做不可写。在二师兄佛堂，真话实话是严重的毒素，万万不可。

三魑三䰣近日读到人间一段鸡汤文：

人间最痛苦的事，你拥有高贵的思想却只有卑微的身份；

人间最可怕的事，你拥有高贵的身份却只有龌蹉的思想⋯⋯

此是内心思想而不可语于众人的危险言论，佛界仙界人间皆然。

比如这“二”、“二气”，是二师兄思想，二师兄行为准则。可内心思想无上甚深奥妙，却轻易不可言说。在二师兄麾下，靠二师兄有头有脸，吃香喝辣，要么闭嘴不说，要说，咋说都得围绕二师兄理论和逻辑链条自圆其说，甭管多离谱，亦甭管神马大言不惭、胡说八道。二师兄认可就行。否则，轻则打现原形，重则毁其道行，取其元神乃至性命。

那三魑、三䰣心知肚明，体悟甚深。

能够想怎“二”，就怎“二”，是很高的地位，很恣肆的享受，达到了如此境界，二师兄“二气”冲天，还不满足。不可否认，也不愿认同别人对“二”的曲解。——怀有自个儿如意梦想者都这样。正如某知道自己不聪明，傻，但自谦可，别人以傻断之，就是污，万万不可。此乃原则。天上地下，猪均持此念。

所谓“二气”，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总统而言之，是一种敢于操天操地的霸气，也是操不上就生气的怒气；还是生气也没用的憋屈气：更是处“一”之后，又不甘“一”之后，既离不开“一”、又不能不依附“一”、利用“一”的痞气。

三魑三䰣对视一眼，二心相通，心领神会。二师兄若无这种“二气”，哪有他们什么事？恐怕二师兄睡着了也明白这一点。

“二气”于二师兄而言，乃堂堂正气、底气，只管认同，休论来源。就凭这股“二气”，二师兄随唐三藏远行西天，一路虽饱受大师兄诟病，却也四平八稳，先，以“二”、“二气”调戏仙娥获罪，却获得观音菩萨关注、重用；后，唐三藏也有所倚重；再后，得到佛祖肯定，成为与菩萨平起平坐的净坛使者。这职位，论级别，比师傅、大师兄低，却高于沙师弟。委实相得益彰、大有空间、大可圆梦。

但这二货傻呀。跟“一”较甚劲？佛祖坐镇大雷音寺，可以协调整个无极世界一切财富功力，可驱使一切神魔妖邪鬼怪，佛门世界惟其马首是瞻，他要抬谁，谁非佛即菩萨；他要贬谁，即使是佛菩萨也倾刻沦为妖孽，毁其道行，取其性命易如反掌。那猴头不识相，曾被镇压在五指山500年，终不能不服；那金蝉子唐三藏惯会察言观色、揣摩圣意，又能吞委屈、吃苦头，故备受佛祖看重，去天竺出趟差，还得亏他们鞍前马后服侍，就封他旃檀功德佛。连敢于闹天宫正惊天大事的大师兄都没跳出他手掌心，你一个劣迹斑斑的猪头，逞什么能？胡闹嘛！

猪头就是猪头。猪头坐在台上，俯视一切，大有当年猴头以为成了气候的气派，走上猴头当年天地不服老路，“二气”干云。

三魑三䰣作为二师兄左膀右臂，上下其手，左右为难。

三魑一直纠结，要不要、能不能、敢不敢斗胆进言，提醒二师兄，该如何释放和使用“二气”？跟甚人较劲好玩，跟甚人较劲没事，跟甚人较劲是找死。这厮如今如此之“二”，充满“二气”，如此猴急走大师兄当年的老路，学得很像，又学艺不精，这是拖大家跳坑的节奏啊，很多事尚未没开始，就已黑洞森森，令人颤栗。像那佛祖必洞察秋毫，然我等小仙，道行浅陋，可否尽早向大雷音寺传递消息，表明心迹，与这傻X划清界限，苟全道行，或可精进。

三䰣亦前后权衡。

二师兄这是执意要跳沟的节奏。许是命中注定，他只能像那猴头一样，经历从生命到意志到思想到性格行为的锻打，实现涅槃。只是未知他有无那猴头的运气和机会。弄不好，千年道行一朝废也是很有可能的。恐怕得早寻后路，以免陷入深渊，自救无门。

人所谓＂树倒猢狲散＂，并不能怨周围人离心离德，或不努力。在一个封闭专断的结构中，所有悲剧，通常是傻B钻了死胡同，十头牛也拉不回，神仙也救不了。周围人只能四散逃奔……

我宣布，我要做“齐天佛”！

二师兄抚案击节，猛然发声，台下愣然、悚然，仅仅一刻的迟疑，三魑高升唱喏：

参拜齐天佛！

满堂齐声高呼：参拜齐天佛！

三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