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冬卷•散文篇】《父亲的笑 》||邹仁龙
《当代文学家·2020·瑞冬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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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 第78期,总第327期
瑞冬卷
文学顾问:孔灏、相裕亭、徐继东、李锋古
书法顾问:侍少华、李敬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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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总编:清涟一荷 本刊主编:汪兴钊
父亲的笑
文/邹仁龙(江苏)
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也不是那种庄重严肃、高古刻板,更非傲慢,偏执。
父亲在我从小的印象中,只是觉得从不随便说笑,却又很随和。特别是在外时,总是表现得处处小心翼翼。生怕会无端地飞来横祸。
父亲其实是个很和善的人。别看他长得高高大大,身板挺直起来有近一米八余。但他说话时却总是和风细语,从无高声。更别提会与人争执不下,面红耳赤了。
父亲走路时,步子很缓。宽阔的背,微微地勾着。目光总是看着路面,像是在小心地规避着磕绊。
若遇见熟人,只是和善地点下头,以示敬意。但却从未见他有过那种热切相待时的欢声笑语,谈笑风生。
那时候,年少不谙世事的我,也常听得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一些市井之人总是长舌,议论父亲的城府。其实从后来母亲的言谈中得知,父亲年轻时也曾是个血气方刚的后生。自从因为爷爷是个商人的缘故而被归为黑五类(地、富、反、坏、右)的老二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父亲在家里也是排行老二,说来却又奇怪!兄妹四人,只唯独我父亲沾上了这个让现代人趋之若鹜的“富”字的光。可在当时,这个“富”字流出的可不是油,而是泪!
有些现象,永远都是令人费解。兄妹四人中,其实父亲才是最穷的那一个。当时的家境,虽不是家徒四壁,但也能听到“穷”字的叮当作响声。可偏偏父亲就能受到浩荡天恩,冠冕堂皇地“享受”了一段人生的“富人”辉煌。
“荣誉”是有份量的,并且沉甸甸地重!
这种沉重,总是在父亲因每次的政治运动来临时,被集中到革委会教育完再放出来后,从他明显更加佝下的阔背上称量出来。
父亲的这种感受,正如一个没有被蛇咬过的人,他是无法理解有人惧怕井绳的缘故。那些没有经历过伤害而在背后议论他人“城府”的市井之徒,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讥讽、谈论他人苦楚的权力。因为没有身临其境的切身感受,所有的慷慨陈辞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滑稽!
请问谁人不愿‘遐想后日蛾眉,两山横黛,谈笑风生颊?’
苟且不是人生!但为活着,及对家人、子女的担当,苟且有时也就只能成为不二的选择!当一个人向黑夜躬身,那是因为在他的脚下还有一段他必须前行的路程。笑容驱散不了黑夜时,那就只能收起笑,小心谨慎地走入阴霾……
父亲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却从来不显山露水。记得小时候,我们能得以见他一手秀逸的毛笔字,都是在过年前的除夕夜写对联的时候。
有一次,不知是哪阵风刮来,竟然能够让父亲石破天惊地拉了一段悠扬婉转的二胡曲!那专注的神情,娴熟的指法,韵味饱满的琴音。惊得放学后的我们直愣愣得目瞪口呆。
父亲最拿手的是他的珠算。白净修长的手指,在拨打算珠时,于算珠噼里啪啦的清脆音响中,手指翩翩起舞,好似在算盘上跳起了舞蹈。而且,不但有独舞,有时一时性起,竟双手同时表演起双人舞来!
他最得意的,却又秘而不宣的成就,大概就是用他的会计知识教会了几个后来飞黄腾达的后辈。可当时却都因为他成分的原因,他人却不愿承认是其学生。但父亲却从来不以为意,一笑而过,淡然处之。
但从我年少时幼稚的眼睛里便已能看出,父亲还是对这些事很开心。其实有时候一个人的愉悦,并不一定要用笑容写于脸上。因为笑容本身就包含了许多的内容,其真正的含义只有自己能懂。哪怕是在别人眼中看到的是一种伪装,但自己却清楚,笑容掩藏的并非是懦弱。不再与世而争的心酸,并非每个人都能衡量出其中的滋味与轻重!
再后来,就在我们身陷一种处处被歧视,冷遇,甚至是无视的泥潭时,父亲也在困境中痛苦地挣扎。
他不断地申诉着。年复一年,春秋轮回。直到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但父亲一直在坚持,坚持!
多少回无用功的申诉,多少回重头再来的期冀。终于在父亲年过半百的心里,梦见的那个‘有朝一日’来临时,才如梦般地换来了井绳勒颈的些许松动。勒索者的手下留情,给予了父亲一丝喘息的机会。但这个迟到的机会对于父亲前程而言,已无足轻重。但对子女来说,那却至关重要。
父亲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这滴水之恩,哪怕是来自绑索者,也是感激涕零。对于父亲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平头百姓来说,能蝼蚁不亡,已是天恩浩荡!、
滴酒不沾的父亲第一次喝酒了。或许是真的开心,酒后的他,笑了!而这一笑,便不可收拾,直笑了一个晚上。虽笑得有些无奈,却也肆无忌惮。有些苦涩,却又能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欣慰。我甚至能看到父亲白皙的、满是渐白的兜嘴胡腮的脸颊上,两眼都有些浑浊的目光中,居然隐隐地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置信的天真!
记得那晚的下酒菜,就是一大碗青菜烧芋头。伴味的是一碗烧辣酱。父亲吃得津津有味,酒也喝得其乐无穷。没有人作陪,父亲在独醉。
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那晚下了晚自修,穿着单薄的我一如既往地一路小跑,一路上利用抖颤发出的热量抵抗着寒冷。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只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独坐于贯穿着过堂风的堂屋中的桌子前,在不停地“哈哈、嘿嘿、呵呵”的笑着。可那笑声听上去并不比外面吹着的寒风悦耳。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母亲一人独坐在桌子不远处的一只矮凳上,默默地望着他不言不语。
孤灯下的二老对影,在父亲的笑声中,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凝重。我一脚踏进门后便发觉哪儿有些不对劲,也不再敢像往日无忌地大声喧哗,只是悄声地问母亲:“怎么了?”
“喝醉了。”母亲的眼光还放在父亲的脸上平静地说。
“喝多少呀?笑成这样?”我忧心地问。
“两小杯。”母亲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淡,却有些苦。
“啊?!!!”我惊讶地望着父亲面前的那盏五分硬币口大小的杯子,心里真不敢相信,这样玲珑小巧的酒杯也能将人喝醉?真觉得太不可思议!
父亲并没有在意我与母亲在说着什么,但也没有再继续喝酒。他就是在不停地笑,已经像是笑得有点收不住缰。只听他笑的声音与面容在不停地改变。一会低沉,一会高冗,一会平淡,一会悠颤……
后来,我也曾无数次默默地问过自己?笑是快乐吗?其实这样的答案有很多。但就一个特定的场合,一个特定的背景,一个特定的人而言,有时候人的笑就是一种于无奈时掩饰自己伤怆的表达。这种表达方式,有时也许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有时犹如惊鸿般的短暂即逝。可就是这一瞬的内心表露,也足以似恒星般定格灵魂展露的窗口。
而父亲的笑,则流露得更为长久。就像他自己喝酒时,一不小心碰倒了酒瓶,而他自己却伫于一边不愿扶起,反而倒是自顾地欣赏起这汩汩而流的涌出。
父亲也许并不会纠缠,或失落于过往的岁月,但此时此刻,我想他一定不会漠然地无视那段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段不堪的记忆是冰冷的,但父亲也许会从中找到一丝余温!因为就算是再残酷的岁月中,只要有家人的陪伴,就会有让人羡慕的温暖存在。
世间的凄凉,难书一纸的愁怅。当我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父母对坐无言,一笑一望中,双眼变得浑浊,青丝染成霜灰,这时,一种难言的、无尽的辛酸袭来,才觉得寒风是殇,心痕无痊。
父亲仍然在笑着。而我此时却想逃离。因为多愁善感的我突然间想哭。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忍。因为这里绝不是能哭的地方。
父亲那天的笑容和声音,到现在我都觉得很茫然。那种笑意,至今我也无法用词汇来解释清楚。只觉得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宣泄,又似听到他诉不尽的无奈!然而,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份宽慰与释怀。同时从笑声中也能感到一种求之不得,来之不易的庆幸。这一点,从我们家后来能够出了一个当兵的和一个上大学的幸运来看,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然而,自那以后,我也就再写不出关于优雅笑靥的字句来。因为此后只要一写到笑,我便会想起那个冬日夜风中独醉的父亲!同时内心便会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所纠缠。
有人说:泪,是用来衡量内心悲伤的程度尺。而我却不这样认为。因为自那个冬日的夜晚后,我倒觉得,笑,从某种意义上说,才是一种度量坚强与韧性标准。因为,一个人有时笑比哭更难!
苦涩的记忆,有时真像是一杯浓郁的原味咖啡。当品尝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被磨碎后的岁月咖啡豆的滋味时,望着眼前袅袅升腾的雾气中浅显出的父亲的笑脸,听着他那隐隐萦绕的笑声,我真的想哭……
写于父亲忌日即将来临之际
2020年11月14日于苏州
编辑点评:邹老师是写散文的快手,文思敏捷,用词典雅,于平静的叙述中,表达了自己对父亲的深深怀思之情,令人唏嘘、感动。老师热爱写作,作品不断,爱与写做到了难得的统一,值得学习!(清涟一荷)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作者简介:
邹仁龙,公元一九六四年五月一十生于水乡兴化,现居水乡姑苏,水是魂,乡是家……
入过职,下过岗,上过山,下过乡,经过商,务过工…..
曾有小说,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海外文摘》,《泰州日报》,《芙蓉国文汇》,《品诗》,《作家》微刊,《当代文学家》,《神州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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