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先生的《日涉居笔记》之五十一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

李晓东(东方木)

传说中的老凤城像展翅欲飞的凤凰,头在南门高桥,尾在城边赵公桥,胆乃西山寺木塔,双翼分别为东西两高墩。史载:“泰为凤城,此塔为凤胆。明弘治四年(1491)造,塔七级,以木为之,俗称‘西山寺宝塔不见天’是也。”

先贤夏荃以为:邑(凤城)有南山、北山、东山、西山四寺,基址广袤,殿宇宏整,以北山为最,南山、西山次之,东山极湫隘。若论建置先后,则北山唐宝历元年建,东山唐大中年建,南山唐乾符三年建,西山明季方志师改建。

西山寺,全称是“西山白云寺”,原名“报国庵”,始建于南宋,明崇祯五年改名为“西山报国禅寺”,清咸丰年间住持僧德贤扩建后,改名“西山白云寺”,也是凤城佛教八大丛林之一。前面提及的西山寺木塔为七级,另又有高近殿顶的九级说和十三级说,并说每层八面塔门中均有金饰精雕佛像。令人意外的是,在三尊佛肚内各发现一座锡质宝塔。为明崇祯九年重修西山寺时放入。塔为楼阁式六角九层,高一米余,乃实体大塔的具体而微——莲纹底座、塔身倚柱、塔周回廊、翘角风铃、拱券佛龛、龛中坐佛、卍字纹栏、顶上塔刹等等一应俱全。

西山寺现存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为清式建筑。天王殿为硬山屋面,5间9檩,抬梁式结构,梁架间饰一斗六升和一斗九升斗拱。大雄宝殿也为硬山屋面,但屋面高大,阔5间,进深11桁,梁架间饰有一斗九升拱,故殿内空间开阔。殿前有月台。

除了西山寺木塔,以前寺内还有有含金量较多的铜钟,还有不露天的佛宝塔,还有头戴毗卢帽的弥勒佛,更重要的是寺东侧还有它的下院华陀庙,是生病求仙方灵显的圣地,故该寺曾远近闻名。

民间以为,西山寺改名“西山白云寺”,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住持僧德贤日夜坐禅,一天夜里,忽见一道白光从大雄宝殿西边的一口古井里闪出,直冲苍穹。他颇为惊诧,翌日,竟然从井中捞出一尊石佛,认为这是石佛显灵,当即十分虔诚地把石佛供奉到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像前的香案上。此后,每到夜深,他都看到有一朵白云从寺里石佛那儿飘向寺外。于是,他就把寺名改成“西山白云寺”,并给自己取了个别号“白云头陀”。

如今的西山寺之大雄宝殿已辟为“泰州市新四军史料陈列馆”。

因多种原因,西山寺至今并未对外开放,凤城人也只知道西山寺位于何处,对其历史也语焉不详,但这并不影响它在凤城佛教界的地位和影响度。再说,西山寺隐于泰山脚下已越千年,西玉带河在它的东侧脉脉而流,又有古老的安定书院栖其西侧,那千年银杏离它仅百步之遥。无论如何,西山寺的香火至今仍在凤城人的心里袅袅不绝。西山寺与我有缘,光孝寺则与我有约,因为每年的除夕之夜,我都要造访光孝寺。平日里,也常常故意绕道,从它的身边经过,无意得佛光之摩抚,却有意享光孝寺周边的和静。此处少车马之喧,亦无人流攘攘,虽地处闹市区,却不为世俗所动,独守一隅,尽得禅思。

光孝寺门前的路叫五一路,此路东西走向,东至鼓楼路,西至南官河。五一路由东向西至青年路这一段商铺云集,颇为繁华,以前路两侧栽有粗壮高大的悬铃木(凤城人谓之“剥皮树”),盛夏时节,烈日炎炎,五一路却晒不到太阳,特别的阴凉。从青年路折而向西,仅百十来步,就到光孝寺了。岁月把繁华留在了青年路以东,而把安静留在了青年路以西。

光孝寺的北侧是人民西路,紧挨着光孝寺的却是凤城原纺织品公司,这是一家被时代所遗忘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单位,你甚至能看得见历史的真相,那些老办公楼、老仓库甚至墙壁上的那些老标语依然存在。其实,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且荫着光孝寺的福气,一切都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作为该公司的留守经理,军安兄多次跟我感慨,说这里的一切快成文物了,拆了可惜。我深以为然。那天下午,我与他一起站在其办公室外的阳台上,但见光孝寺的大雄宝殿近在眼前,夕阳仿佛一位僧人,携来一缕佛光,将大雄宝殿的飞檐脊兽抹得金黄。

还是去光孝寺里看看吧,在这个盛夏的早晨,我跟它有约。盛夏的早晨,气侯温凉,薄薄的青雾在光孝寺的四周云游,偶有路人从佛门前悠然而过,赭黄色的墙壁成为最醒目而又最深沉的衬托。门左侧的香店开得早,没有香客,但有香霭。

寺门还没有开,于是,我先去斜对面的荣华楼吃早茶。荣华楼是凤城的百年老字号,牛肉大包最出名。荣华楼的东侧,还有好几家看风水、卜吉凶、算天命的无忧杂货店隐在绿阴丛中,神秘得像古老的寓言。

始建于东晋安帝义熙年间的光孝寺,是凤城规模最大的千年古刹。宋代陆游称赞该寺“是邦巍然千柱宫,中有广殿奉大雄”,从此寺名大振,蜚声江淮。

走进光孝寺,就好像走进一个旷邈而寂静的世界,麻雀在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青雾仍未完全散尽,亭台楼阁忽隐忽现,忽明忽暗。我不是游客,也不是香客,但我真实而静穆地站在最吉祥殿前的台阶上。闭上眼睛,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在抽象中存在或消失。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青雾已经散尽,仰望天空,几朵祥云正从东面飘过来,隐至最吉祥殿的北面。

绕至最吉祥殿的北面,云已不见,却在双檐之间,仰见“心经”中的一句话:度一切苦厄。观瞻此语,温暖如玉。走遍光孝寺,佛语禅言宛如飘荡的祥云,缭绕在光孝寺的每一个空间。

最让我觉得可亲可依的竟是草坪上那些石刻小僧,有的傻坐着,有的傻站着,有的傻躺着,有的羞羞地看着,有的仰天大笑着,有的小大人似地寻思着,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极目凝望,有的憨态毕现,有的沉默不语,还有的背书似地念着经。

我想起日涉居茶桌上躺着的那尊泥塑小和尚,慵懒地斜倚着某种有形的外物,是石头,抑或是树桩,也可能是土堆,似乎酣然入睡,又似乎苦思冥想。光孝寺里的这些石刻小僧与日涉居的那尊泥塑小和尚,真是心有灵犀且能隔空互嬉。

石刻小僧给庄严肃穆的光孝寺平添了几许诙谐之趣,与高大雄伟的最吉祥殿和藏经楼相比,颇得世俗凡尘之嚼味。我会蹲下身子,面带微笑地逗他们玩。很自然地,我的心绪坦然且纯粹起来,这是游历光孝寺的时候,多少有些意外的悟觉。

光孝寺可圈可点的景观甚多,钟亭便是其中之一。从山门后鼓亭走近钟亭,便见一座筒状铜钟悬于亭中。凤城里有很多关于铜钟的传说,最经典的是两口飞来钟,一口雌钟坠入东城河,另一口雄钟落在南门高桥外。

此钟铸于南唐,为八瓣铜钟,以青铜铸成,表面纹饰以凸弦纹相隔三层;钟成直立圆筒状,饰有牡丹花纹和莲蓬图案,垂足为荷叶型;钟钮上的蒲牢,身饰鳞纹,四爪直撑。钟亭旁卧一怪石,镌刻清代诗人缪永煦《南唐永宁宫古钟声》诗,诗曰:“夕阳古巷秋风起,大钟卧埋荒草里。丰山酋族霜倒飞,泪洒吴陵钟久死。无端据业撞渊工,杨家威令洪声传。欲惊海水作保障,羁系反受他人怜。葛垒刈尽周主喜,永安往劫随飘烟。乃知攘夺多余痛,禅关此日高连栋。互忏钟鱼女比丘,可曾惊醒英雄梦。君不见,永乐巨钟镌华严,亦复锈铜苔花沾。”

这口青铜钟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雄性飞来钟,见识孤陋的我并不知晓,但我情愿就是那口飞来钟,好让我产生若干的联想和想象,也更增添了凤城历史的传奇色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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