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情感与理性 / 开普饭

是人便都具情感与理性。此二者为一枚硬币之两面，舍此任何一面都不成其为硬币。

理想之状态，便是情感与理性在一人身上达成某种微妙之平衡。然理想状态殊为难得，大多数情况下，于大多数人身上所体现的，往往是情感胜于理性！

比如，面对一突发事件，理性要做的，便是从众多消息来源中分别真假，尽可能还原事件之真相，在此基础之上再据常识而下判断。而情感则不然，它往往会在妾身尚未分明的情况下，根据一己之好恶，马上下一判断来，哪怕此种判断严重偏离常识，不顾也。

情感嗜甜与酸，各样甜品与酸梅汤之类，甚合其胃口。总之，情感喜能够立马给人带来愉悦、痛快感受之东西，最好不用动什么脑筋。

理性则相反，它往往不辞辛劳，运用逻辑知识来分析、判断与推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更好辣的、苦的东西。

当年知堂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苦雨斋”，又将文集名之为《苦雨斋序跋文》《苦茶随笔》《苦竹杂记》《苦口甘心》《药味集》《药堂语录》《药堂杂文》等，不是没有道理的。

喜甜畏苦是人之常情，再加上我们的中小学在逻辑教育上十分欠缺，直接导致“社会上大多数人是没有判断能力的”（葛剑雄语）。此语虽是针对新冠疫情中之“阴谋论”而言的，然它却适用于大多数的社会热点问题。

比如前几天南京一大学生偷拿外卖被刑拘一事，刚开始新闻报出的是该生为名校大学毕业生，正准备读研，家中三兄妹为其读书而辍学。

于是，一些微信公众号据此而展开议论，里面所引事例大同小异，不外上世纪三十年代世界经济大萧条时，纽约一老妇为三孙子偷面包被告上法庭，最后市长为其代缴10美元罚款了事；伦敦警察私放一偷面包的学生事；雨果名言“一个人偷窃珠宝是犯罪，偷面包是这个国家在犯罪”；及黑人留学生在我国大学中所享受的优厚待遇等。结论是希望对该生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放他一码”云云。

一时间追读者众多，点击量动辄10+。

当然，其后事实出现反转：该生姓李而非姓周，毕业于湖南衡阳某高校，2018年来宁工作，是因自己点的外卖被别人拿走而起意报复。

即便前面所报事实为真，文中所举纽约老妇、伦敦学生事件为真，黑人留学生在我国所享受之优厚待遇也不假，而贫富差距、官员腐败等也有目共睹。即便如此，这名贫困大学生也不应屡次偷拿别人购买的外卖！这也是一种犯罪行为，不应因其是名校大学生、家境贫困，及存在大量社会不公平现象而减免其罪责！

有感于此，我匆匆写就一文，在自己的公众号上推出，其主旨是家境贫困、名校大学生、社会不公平现象大量存在等不因成为犯罪的理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没想到此文一出，马上召来一些网友的质疑、反对之声。一种观点，有人反对也属正常，关键看反对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比如上述理由，我认为就都站不住脚。假如社会不公平成为因贫困而犯罪之正当理由的话，那我们还要法庭干什么？

很快，便有10人取消了对我公众号的关注。开个人公众号这么长时间了，对于读者的关注与留言均非常在意，虽然经常也有一篇新文发出，1～2位读者取关，我也基本上能做到以平常心看待。然此次陡然有这么多人在我推出此文后取关，可见是对我所持观点严重不满。

这自然是读者的自由，然由此我认识到，假如你顺着读者意，诉诸其情感而非理性，也来就势谴责一番社会不公与腐败，呼吁对此“贫困大学生”法内留情，则不难收获较高的点击量。

可当你一旦试图诉诸读者的理性，拂逆其情感，让常识来说话的，就有可能像我这样——一些读者认为你和他们不是一条心，不是一路人，于是拂袖而去！

我把此次经历讲与某杂志公众号的负责人听，他言的确如此，该单位公众号日推三文，假如推文中有试图诉诸理性，通过讲理来剖析某一社会热点现象，而此观点与大多数人之情感潮流方向不一致的话，就有可能迎来取关潮。

该负责人的话印证了我此前之判断。当然，这是只有两例，从归纳的角度讲，这样的事例越多，所得出的结论就越可靠。今后，我会留心这方面的调查的。

总之，由此两例，我初步得出一个结论（很有可能靠不大住）：在自媒体兴起之今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就是说，顺应大多数读者情感指向的公号文章，点击量就众；而试图诉诸读者理性并拂逆其情感之文章，不取关就不错了。

有人把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读者比作韭菜，而我更愿意将其比为大海卷起的巨浪，那些聪明的公号文章写手，一如优秀的冲浪选手，会占据高点，顺流而下，乘风破浪，收获颇丰。

而我就还是愿意驾着理性的扁舟，迎浪而进，只因“良药苦口利于病”，哪怕空手而归。

二零二零年七月廿一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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