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锋：《周易古筮考》筮案新解（二）
《周易古筮考》筮案新解（二）
尹锋
晋重耳筮得国
据《国语》记载：骊姬之乱中，太子申生被逼自缢而亡，重耳和夷吾兄弟二人分头逃亡。晋献公去世后，骊姬之子奚齐继位被刺于晋献公灵堂之上，骊姬也被鞭打至死。此后夷吾回国继位成晋惠公，又对重耳起了杀心，重耳再次逃亡。再后来，晋惠公去世，太子圉（也就是重耳的侄子）继位成晋怀公，下令追随重耳的人必须归国，否则株连家族。狐偃是重耳的舅舅，一直未归，因此晋怀公就杀了重耳的外公狐突。重耳一行先去了卫国，可惜卫文公瞧不上他，后又去了齐国。齐桓公霸业初成，遇管仲新丧，正在求贤若渴之中，而重耳素有贤名，齐桓公不仅出城相迎厚礼相待，还把宗女齐姜嫁给了重耳。逃亡十二年后，五十五岁的重耳过上了软玉温香伴的安乐生活，乐不思晋。重耳消弥了复国大业，如此一来，一众随行岂有出头之日？好在齐姜是个明白人，不以儿女私情为重，在苦劝激将都不管用以后，她导演了一出重耳醉酒不辞而别的戏码，自己则留在齐国独守空房。重耳再次踏上流亡复国之路，先后去了曹、宋、郑、楚等国。然后就是晋惠公即重耳之弟夷吾病逝，在秦国为质的太子圉不辞而别回国继位，秦穆公自然不爽，于是邀请在楚国的重耳去了秦国。秦穆公之女文嬴本是太子圉之妻，太子圉撇下她回了晋国继位，秦穆公就把文嬴又嫁给了重耳，并支持重耳复国。
晋公子重耳在外流亡期间，有一次在和追随他的几个流亡大臣在一起，占卜能否返回晋国登上王位。于是他口中念道：我还能执掌晋国吗？然后卜卦。得《水雷屯》之《雷地豫》卦。掌管占卜的史官都说：“这个卦象不好，屯卦坎在上，而震在下；豫卦震在上，而坤在下。震为车。坤为地，坎为险。车在地上行，必然遇到坎坷和险阻，事多无成。”这时司空季子站出来说：“依我看来这是吉卦。屯卦初九爻辞‘利建侯’是指适宜进行册封诸侯的事情，预测卦的卦辞亦动‘利建侯’，如果不能据有晋国又怎么辅佐周王室来建立侯国呢？我们占卜是想知道能不能执掌晋国，而卦象言‘利建侯’，建业封侯是有利的事情，这不正应了我们要执掌晋国的大事吗，还有比这个卦更为吉利的卦象吗？”
司空季子接着对重耳说：“公子，让臣来为你解释其卦象吧！屯卦下卦为震，变卦豫卦的上卦也为震，而震为雷。车过有声，声音如雷，故震又为车。坎为水，坤为土，屯卦上坎下震，有水有车，是丰盈厚实的景象；豫卦上震下坤，有车有地，是安乐祥和的景象。屯卦和豫卦之中都有震卦，而且遍及上下卦，说明我们会拥有遍地车马。屯卦二三四爻是坤，豫卦下卦也是坤卦，坤卦象征顺畅，说明我们反回晋国重新执掌政权是很顺利的。屯卦的三四五爻是艮卦象，豫卦二三四爻也是艮卦，艮为山，屯卦上卦为坎，豫卦三四五爻也是坎，坎为水。屯卦和豫卦都是坎在艮中，即水在山中，象征水有源而流不竭。这两卦都有丰盈厚实、安定和乐之象，这不正是我们重掌晋国政权的吉兆吗？”
司空季子接着说：“屯卦之中，下卦震为雷为车，上卦坎为水为众，二三四爻互成的坤卦是民众、土地和文德。也就是说，我们在内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威武的气势，又有文德之治，外来的民众自然会归附。文武兼备，就是丰盈厚实的表现。且屯卦卦辞中说：‘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其意为：开始是亨通的，适宜坚守贞正；人处在危险的境地时，不适合到处走动；王处在险难的境地时适合建立侯国。）震为长子，又为雷，雷又是诸侯当坚守忠正之道。震为车，坎为险阻，车动会遇到险阻，所以不适宜到处行走；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在内有威武的盛大的气象，在外又有民众来归附，这也是建立侯国的最佳时机。”
豫卦，上震下坤。震为长子，坤为母，母老而子强，故为豫卦。豫卦的卦辞是“利建侯行师”。在内为坤，是安定和乐的景象，所以适宜建立侯国；在外是震，是强大威武的盛象，所以适宜出师作战。也是我们主公得国的卦象，晋公子重耳听后非常高兴且信心百倍，坚定了他一定要返回晋国登上王位的信念。这次占卜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公子重耳追随者们的士气，后来重耳顺利返回晋国夺回王位，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晋文公。
这段故事记载于《国语·晋语四》，原文如下：
公子（重耳）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晋国，以辅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晋国’，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国之务也，吉孰大焉！震，车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乐也。车班外内，顺以训之，泉原以资之，土厚而乐其实。不有晋国，何以当之？震，雷也，车也。坎，劳也，水也，众也。主雷与车，而尚水与众。车有震，武也。众而顺，文也。文武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长也，故曰元。众而顺，嘉也，故曰亨。内有震雷，故曰利贞。车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济，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众顺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长男也。母老子强，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师。’居乐、出威之谓也。是二者，得国之卦也。”
尚秉和先生按：此用两卦爻辞，兼推两卦互体。“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行师”，屯爻辞也。“利建侯行师”，豫爻辞也。而韦注于屯引初九之“利建侯”不合也。《沙随筮法》云：晋文筮贞屯悔豫，初、四、五三爻动，初九无位而得民，重耳在外之象。至豫则九四是众阴所宗。震为诸侯，坤为国土，重耳得国之象。辞曰“朋盍簪”，簪整发以装首，率诸侯以宗周之象。彖辞“利行师”，一战而霸之象。
从文中的叙述可知，穆姜所占之卦，主卦为《屯》，变卦为《豫》，卦象如下：
解析：
1、震在屯为为贞，在豫为悔，主卦之震两阴爻未动为无为之象，因未动之阴爻称八，故曰皆八。屯卦上震下坎，震为车、为动，坎为险阻，动而险之象；变卦豫上震下坤，坤为地，车行地上而遇险。故有“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的说法。
2、司空季子根据屯卦初爻“利建侯”和豫卦象辞“利建侯行师”之言，断其“尚有晋国”。震为车、为动，坤为众、为顺，豫之内卦为坤，屯之内互卦为坤，屯之上卦坎为水，二至四爻有艮象，艮为山，艮山坎水，象泉自山出而不竭。震主威严，坤主文德，坎亦有众象，是众望所归的吉兆，也是司空季子断重耳可回国执掌政权的依据。
3、尚秉和先生言：“至豫则九四是众阴所宗。震为诸侯，坤为国土，重耳得国之象。辞曰“朋盍簪”，簪整发以装首，率诸侯以宗周之象。彖辞“利行师”，一战而霸之象。”所断精妙，变卦豫，九四一阳统领众阴，九四爻辞“朋盍簪”是军队聚集整装待发的意象，卦辞有“利建侯行师”之说，故有“一战而霸之象”。
4、屯卦之上五（二至六爻）爻内外可互出《水地比》卦，比卦之象辞云：“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坤象为腹，坎象为心，如水地相依之情，亲密无比，据此卦象，君王可以建国立业，亲近诸侯。这也是重耳得国的征兆。
5、世爻所据之震卦为体卦，外卦坎为用卦，用生体；互出剥卦上下卦俱属地。受体卦之克；变卦上卦震与体卦比和，下卦坤受体卦之克，都是利于重耳的条件。
6、卦中世爻（二爻）与五爻阴阳相应，且居中得位。五爻官鬼戌土生四爻父母申金，四爻申金又生初爻兄弟子水，初爻子水又生世爻寅木，源头不绝，生生不息，可见重耳回国执政会得到各界的多方支持，最终将达到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