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以且大圈坡

以且大圈坡

作者|蒙鹏

小时候,能够放牛的地方很多,比如扎营坡、弯子岩、化启冲、洼地大坡,但我们还是喜欢大圈坡。

大圈坡是个大荒坡,风化的碎石里夹杂着一些土壤,低矮的灌木和野草顽强的生长着。大圈坡的中间是个高坡,前边是片松树林,后边是连绵的群山,两边是两条沟谷。周围的庄稼地,离着大圈坡也有些距离。因此,最适合放牛。

在大圈坡放牛是最轻松惬意的。把牛赶到大圈坡,便任凭牛们自由活动,只需时不时的爬上坡顶观望,牛不糟蹋庄稼就行。剩下的时间,便是想方设法的找点乐子,打发着放牛的时光。

那时,丢纸包砸纸条,不仅在学校里玩,看牛的时候也玩。那时农村片纸难寻,没有纸折纸包、纸条,我时不时的征用课们本和作业本。因此,学期还没结束,多数同学的课本只剩下半本了,作业却不知去向。

砸纸条得手上的风大。那折成钱錾样的纸条,叠在一起,拿在手上,往地下用力一砸,再用手一扇,翻过来的便是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在这一扇上下功夫。有的整个长袖的衣服,有的把衣服敞开,用力一扇,风便大,纸条都翻了过去,大家也不认为是作弊。纸条输完了,也可以借,改天得想办法还。直到扇得肩膀酸痛,才肯罢休。

有段时间,流行跳拱。所谓跳拱,就是一人站直脚杆,弯着,另一人双手撑在背上,跳过。谁都不愿意弯着,就划“嘘嘘”,谁输谁弯着。有时候,弯着的小伙伴不高兴,就搞些小动作,在你冲过来要跳过去的时候,或是突然站起来,或是突然矮下去,搞得人仰马翻,倒着一团。草地上泥土软,不会碰伤的。大家也不生气,笑了一阵,“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有时候也玩扑克。玩法很多,怪噜、升级、五十K、蒙三打二五、挖茅厮坑等,变着方式玩。彩头也简单,或是刮一下鼻子,或是跑到高坡上去看牛。刮鼻子时,不能躲的,一手把住脑后,一手攒足力量,朝鼻梁上干净利落的刮下去。输得多的,鼻子都被刮红。一副扑克,玩得皱皱巴巴、缺三少二,不能玩了,才丢弃。

冷天,我们便到山腰上的一个小洞里。山洞里的地上,是些很细碎的岩泥,常有些“地牯牛”藏在里面。只要看到岩泥上有个沙漏状的小窝,扒开泥巴来,准会看到一只或大或小的“地牯牛”。“地牯牛”憨憨的,看到家园遭到破坏,毫无还手之力,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坐以待毙。

山上的枯枝很多,随便走几步,便能拾得一抱。往岩缝间拔些干草来,划亮了火柴,点着干草,轻轻的搭些小柴,火苗大点,再搭些大点的。顿饭功夫,火苗便拉长了身子,欢快的跳动着。远远看去,灌木密布的山腰上,一缕青烟摇摆而上。若是砍些生柴在里面,火堆里发出啪啪的燃爆声,冷不住吓人一跳。

生了火,大家围坐在石头上聊天。更多的时候,是走母猪窝。石子、坑坑都是现成的。或是划嘘嘘,或是手心手背、石头剪刀布决定先后顺序。彩头依旧是刮鼻子,或是其他的跑腿差事,比如出洞去看牛、去拾柴。

伙伴们从家里轮流带洋芋红薯。待烧出了火炭,扒开火堆,把洋芋红薯丢进火里,再用火炭盖上,该干啥干啥。不一会儿,火堆里便飘出一股清香来。大家摸拳搓手,有点等不了。大点的伙伴说:“还没熟,再等等。”又似乎等了几个世纪,一声“得了”,大家便扒开火堆,一人捉一个,一边吹气,一边在双手间来回抛掷。待冷了点,急急的拨开外皮,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大圈坡四周山上兰花多。每到三四月点,崖间谷底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循着幽香方向,便会找到兰花。兰花往往长在高崖上,想要找到要费一番功夫。慢慢的爬上悬崖,在灌木杂草中穿梭,累得满头大汗,想要放弃的时候,一抬头,兰花却在眼前,开得恣意放肆。于是舞动着镰刀,连同泥土,将兰花连根挖走。小心翼翼的拿回家中,栽在破砂锅里,或是破塑料桶里。于是每到春天,院子里便也幽香扑鼻。

山上有种小灌木叫酸溜溜。秋天,酸溜溜便开着淡黄色的小花,花心中包着露水。摘来放在嘴边一吸,那露水酸溜溜的,甜甜的,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因此得名酸溜溜。不过,酸溜溜分布得少,不容易遇到。但是,山里哪里有酸溜溜,我们都知道,很容易遇到……

山上还有一种灌木叫破通。每到春天,便长出嫩长的枝条来。折根木棒,往嫩枝条里一捅,枝条破了,长长的,白溜溜的破通慢慢的伸了出来。通破通是个技术活,要捅得长,就得慢慢推进,用力还要均匀。捅出的破通,趁着还有水分,软和,卷成蚊香状,可把玩半天。这时,我想起一件事情。前段时间走访老百姓,正巧遇到一位老大娘,背着几捆憋塌塌、细溜溜的破通。我问老人,通来干什么。老大娘说,捅来卖钱用,能卖二三十元。看到这,我心里感觉不是滋味。

早些时候,村里的牛是各家看各家的。后来,一家看一天的轮流着,谓之看“伙牛”。再后来,村里喂牛的人家越来越少。看牛的队伍,也越来越单薄。而我家,一直喂着牛。我,也一直在看牛。上了小学,认识了几个字。为了打发时间,看牛的时候,我便带些书去看。那时候,总觉得日子很悠长,天空很高很蓝。一本小书看了几遍,太阳还是没有下山,牛肚皮也没鼓起来……

后来,母亲去世,我便在家晒纸,很少去大圈坡看牛。再后来,我到县城读高中,到外地读大学,又参加了工作,便远离了大圈坡。只是,偶尔回家,帮助父亲去大圈坡吆牛回家;或是清明节去大圈坡扫墓,才有机会去大圈坡走走、看看。

父亲爱好风水,农忙之余,也跟着一些堪舆学了点风水知识。没事,便喜欢去山上转悠看地。前几年,父亲在大圈坡北面寻得了一出风水宝地,打了两个新基(垒个土包)。他说他和二伯死后,要把他们葬在那里,有个伴。后来听说要逐渐推行火花,父亲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圈坡还是大圈坡。只不过,大圈坡的半山腰上,修了一条泥结石的公路。人们赶场、种庄稼、看牛,都走公路。以前那条赶场、种庄稼、看牛的山路,已经被荒草淹没了。也许多年以后,人们并不记得有这条小路。这条小路,也会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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