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以且的冬天
(蒙晓云 摄)
一进入冬天,贵州大地便阴雨绵绵,云遮雾绕。毛雨虽不能打湿衣服,却钻到肉里,冷得人发抖。地面上永远稀渣渣的,空气中也湿洇洇的。但是,以且是个例外。
以且虽也下雨,但毛雨飘到半空中,便化了,不见了。即使落在地上,也遁入地下,寻不着痕迹。地面,仍旧干梭梭的。仿佛以且的地面上,安装着蒸发器,神奇着呢!
环以且皆高山,中间是坝子。高山就像母亲伸出的手臂,将分布在大山褶皱里的人家,揽入自己的怀中,庇护在自己翅膀下面。这是母亲的味道,温暖的味道。
雪凌是不到以且的。最冷那几天,山腰以上白花花一片。茅草上,树枝上,石头上,泥土上,都裹了厚厚一层凌花,层层叠叠,挨挨挤挤,像铠甲,像鱼鳞,透明着呢,水灵灵的,嫩嫩的。仿佛用手一戳,那凌花就会破掉,就会流出水来。
但是,山腰以下,现出的是大山的本色,褐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一片片,一点点。因为海拔的不同,这种一山两景,甚至一山数景的情况,在贵州这样的山区是很常见的。
也下点小雪。那雪花下得欢快,飘飘而下,越往下变得越小。最后,都藏匿在空气里。也有落到地面的。一接触地面,就化了,就钻了土里,堆不起来。让山里苦等了一个冬天的孩子,空欢喜了一场。
因为雪不能完全遮盖表面,白色的山上便显出点点黑色、绿色、褐色……远远看去,以且就像极素俭的一幅山水画卷。大自然就像是丹青妙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以且苍劲悠远的轮廓。
河水不结冰。相反,小河里,龙井上,都冒着热气儿,像薄雾,像轻烟,飘着飘着就消失了。就像河底安了个大锅,持续不断的河水加热。河水轻快地流淌着,一如继往,就像山里的日子。
那井水是冬暖夏凉的。大冬天的,手伸到井水里,并不扎人。于是,大娃娃,小媳妇,都围在水井边洗衣服,也洗菜,热热火火的。衣服洗好了,搭在旁边的刺梨上、芦苇边,花花绿绿的。
别处的冬天是闲着的,以且的冬天正是忙的时候。造纸人家,大冬天的,也在冷水里搲纸!纸垛旁边放着个小煤火,火上锅里热气腾腾。抄纸匠们搲几张纸,手往锅里烫一下。在冰与火的持续考验中,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以且的冬天是寂静的。傍晚,一阵阵碓响打破了山村一天的宁静。那是家庭主妇们带着孩子,舂打造纸用的料子和纸花的声音。屋顶上的炊烟,也合着打碓的声音,袅袅而上。
夜深了,以且的山间,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造纸的人家,在赶着扯纸、理纸,等待着收白纸的小贩,也等待着一家人的希望。
最好是天气放晴。俏皮的太阳温暖着大地。蛰伏在屋子里的人们走了出来,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微风拂来,像母亲的手抚摸着在脸上,疑心是春天等不及了,提前到来。
这就是以且的冬天。
2018.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