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入冥”往往意味着复活,因为会从“冥间”带消息来;人要是活不过来,也就没有所谓的“入冥”。所以通常冥界的消息来自于复活过来人的描述。毫无疑问,“入冥”是《夷坚志》故事的绝对大类,很多描述都是靠谱的,因而宝贵。
卫仲达,字达可,秀州华亭人。为馆职时,因病入冥府,俟命庭下。
四人坐其上,西向少年者呼曰:“与它检一检。”三人难之。少年曰:“若不检,如何行遣!”三人曰:“渠已是合还,何必检?恐出手不得尔。”少年意不可,回呼朱衣吏谕意。吏捧牙盘而上,中置红黑牌二:红者金书“善”字;黑者白书“恶”字。少年指黑牌。吏持以去。
少焉,数人捧簿书盈庭,一秤横前,两首皆有盘。吏举簿置东盘,盘重压至地,地为动摇,卫立不能安。三人皆失色曰:“向固云不可检,今果尔,奈何?”少年亦惨沮,有悔意。须臾曰:“更与检善看。”吏又持红牌去。
忽西北隅微明,如落照状,一朱衣道士捧玉盘出,四人皆起立。道士至,居中而坐。望玉盘中文书,仅如筯大。吏持下置西盘,盘亦压地,而东盘高举向空。大风欻起,卷其纸蔽天,如乌鸢乱飞,无一存者。
四人起相贺,命席延卫坐。卫拱手曰:“仲达年未四十,平生不敢为过恶,何有簿书充塞如此!”少年曰:“心善者恶轻,心恶者恶重。举念不正,此即书之,何必真犯!然已灰灭无馀矣。”卫谢曰:“是则然矣。敢问善状何事也?”少年曰:“朝廷兴工修三山石桥,君曾上书谏,此乃奏稿也。”卫曰:“虽曾上疏,朝廷不从,何益于事!”曰:“事之在君尽矣。君言得用,岂只活数万人命。君当位极人臣,奈恶簿颇多,犹不失八坐,勉之。”遂遣人导归。卫后至吏部尚书。(徐榑说闻之于卫仲子臧。)
【白话语音文字版】
卫仲达(字达可)是秀州华亭(现上海松江区)人。他在朝廷担任馆职(清高显要的部门)时,有一回,他因病就进了阴曹地府。卫达可在庭院下待命,有四个人坐在殿上,一个面向西的年轻人招呼说:“把他的善恶簿子检查一下。”另外三人有阻挠之意。年轻人说:“如果不检查,怎么发落他呢?”那三人说:“他反正是要回去的(还阳)!何必检查?怕白忙活一场。”年轻人还是坚持要检查,回头招呼一个朱衣吏,跟他说了要查验善恶簿子的意思。一小吏捧着一个牙盘(象牙盘)上来了,中间放着红黑两块牌子:红色的牌子用金字写着一个“善”字;黑色的牌子用白色写着一个“恶”字。年轻人指着黑牌子。小吏拿着黑牌走了。过了一会,几个人捧着恶簿书册来了,堆满了庭院,有一杆秤横在前面,两头都有称盘。小吏举起恶簿子放在东边的称盘,一下子把称盘重压到地上,大地随之震动,卫达可都站不住了。另外三人都大惊失色的说:“刚才说不要检查,现在一查竟然如此!怎么办呢?”年轻人的神色也很惨然沮丧,看样子有后悔之意。过了一会,他又说:“也把善事簿子查查看。”小吏又拿着红牌走了。忽然,西北角透出微微的亮光,有点像落日夕阳的样子,有一位朱衣道士捧着玉盘出来了,殿上的四个人都站起身来。道士来到,在中间的位置坐下,看那玉盘里的文书,只有筷子大小,小吏拿着文书走下去,放到西边称盘上,盘子也压到地上,把东盘一下子翘到高空,大风倏然而起,把那些恶簿子卷的遮天蔽日,像乌鸦乱飞,最后一张没留下来。四个人站起身祝贺卫达可,他们还让人摆上桌椅请卫达可落座。卫达可拱手行礼后说:“我卫仲达还不到四十岁,平生不敢做恶事,怎么会有这么多恶事簿子塞的满院子都是呢?”年轻人说:“心善的人恶轻,心恶的人恶重。念头不正,就会给记下来,不一定真犯了那个恶事!但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卫达可感谢说:“看来是这样子,那敢问我的善事是什么呢?”年轻人说:“朝廷启动修建三山石桥的工程,你曾经上谏书劝阻,那文书就是奏稿。”卫达可说:“我虽然是上书劝阻了,但朝廷没听,等于没帮上忙。”年轻人说:“这个事在你已经尽心了。万一你的上书被采纳了,你就能救好几万人的命。你会位极人臣,怎奈恶簿子记的事很多,但即使这样,你还是会得到“八坐”级别的官职,好好勉力而为吧。”这些地府官吏这就派人带着卫达可还阳了。卫达可后来做到了吏部尚书。(这个事是徐榑说的,他是听卫达可的二儿子卫臧说的。)【祥宏点评】:入冥府,就是进入阴曹地府;这故事是卫达可的真实经历,可信性强。从感受上说,类似于做了一个“梦”;秀州,就是现在浙江的嘉兴。华亭县,大部分地区是现在上海的松江区;馆职,都是朝廷里比较清高显耀的部门,通常指“三馆”:昭文馆、集贤院和史馆;从这个故事看,这些冥府的官吏都知道这次卫达可命不该绝,算是误入阴府,应该还阳,所以不想检查他的善恶簿子;朱衣吏,一般是大官出行队伍的前导官吏;位极人臣,一般指当丞相级别的高官;八坐,指的是高级官员,至少四品以上;从这个故事可知,人的善恶,哪怕是念头都是给记录在案的。人有不好的念头要随时觉察。全本夷坚志,点开免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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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坚志》简介:
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夷坚志》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它卷轶浩繁,包罗万象,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700多个宋代事件,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
《夷坚志》的时空观深契佛法,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异事、神怪大全,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极具文献价值。
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夷坚志》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人们平时沉浮其中,茫然不觉,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
天下没有新鲜事,一切尽在《夷坚志》
(解读:祥宏谈夷坚系列之19-《夷坚志》说到的“入冥”-现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