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吃鱼吃猫《菱角》

菱角

【1】

小茗是个水灵灵的姑娘，那年她十七。

小茗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小茗却自小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躺在吴侬软语的温床里，在不大的小镇里静静成长。爷爷养着几亩水田，养菱。奶奶偶尔帮衬着爷爷，绣绣花做做工艺品赶集时送出去卖，日子过着也算是富裕，也十分平和。

【2】

小茗自小在水田里帮衬着爷爷，待到菱角熟透时，便去帮着摘菱。刚刚摘下来的菱角嫩嫩的，泛着点点清香，很好闻。小茗往往在忙完一天后，会额外捎点给她姐妹小织。

小织长得很好看，白白的皮肤，黝黑的的秀发，葡萄似得大眼睛，很招人喜欢。但却是个苦命的女孩子，大小茗一岁,没有什么爷爷奶奶，父亲死在一年的洪水中，母亲身体不好也相继去了。她自己搭了个棚子卖豆腐，慢慢经营了起来，也稍有起色。

但是市侩上油头混混多，总想着占人家便宜，摸手揩油，吃了不付钱的事情也是有很多的，大多都是不了了之了。小织她活的苦，她总是一个人暗暗的哭，女孩子力气不大，对于市井混混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有时候看着别人家的父亲替女儿买脂粉钗子之类的小玩意儿，总是无端端地哭了出来。但又不得不马上擦了眼泪，总流眼泪一脸苦相，哪能招揽客人呢。

小茗总会在傍晚时分带去一篮新鲜的菱角，送去给小织。小织总会伸出被水泡的发白的手，细细地擦干了，从小茗手中接过菱角，用牙咬开了，细细地吃了起来。生的菱角也可以吃，白嫩嫩的，口感十分不错，有时候小织吃着就会吃出泪来。小织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性子柔弱，生活的压力没能让她更加坚强，反而把她打磨的一点菱角都没有，更加软软弱弱的。

小茗性子烈，看见有人欺负小织就会替她出头，抓着扫帚就可以把人赶得远远的。小茗无数次对于小织软弱无比只会一个人默默流泪的性子表示出不满，教她一些腿脚功夫，教她怎么赶走那些人。小织这时会笑，细细碎碎地笑，抿着殷红的嘴，什么都不说。

【3】

小茗十七了，不小了，爷爷奶奶总想给她商议一门亲事，但性子太泼辣，吓走了不少人。爷爷奶奶也是担心也是恼，为什么同饮一江水，别人家的姑娘个顶个的温柔，笑不露齿，两眼含情，不知引了多家男儿的心。

奶奶总教小茗绣花，但小茗总是不耐烦，一下子就恼了，对奶奶撒完娇就跑去田里帮忙了。奶奶气不过，总要骂一声“野丫头”。

小茗把田里的事忙的都差不多的时候，便踏着夕阳去了小织的豆腐摊上，仍是拎着一小篮菱角。

小茗到的时候小织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白白的豆腐被踩得粉碎，落得到处都是。小织一直在流眼泪，前襟都湿透了，细白的手腕上还磕了几处伤，发了紫，盘的头发松松散散。小茗一看就了然于心了，她尖声的叫起来，问，谁干的。

小织抬头望了一眼，眼圈发红，又低了下去。“收保护费的，说要交税钱，不然不给开铺子。”边说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刻不停。

“你为什么不刚一点呢！你要是硬气了谁还来欺负你啊，那你肯定受到的欺负就少了啊。”小茗眼角含泪，嗔怪道。

“我又不是你，家里还算富裕。我也不是那些有父母养着放在手心上疼的人，我被欺负了没有人为我说一句骂一句。我在外面硬气，没人在家里为我撑腰啊。我只有我自己。”小织这次没有笑，她细细碎碎地哭了，就像她细细碎碎地笑一样，都是细细碎碎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很用力的支撑起身体，轻轻地说。

意料之中的温柔。

“你爷爷奶奶最近在跟你张罗亲事吧  ，你也不小了，可以嫁人了。我知道为什么那些对象你都不满意，是因为那个老是来你那儿买菱角的小子吧，你看他的目光都含着水，我一瞧就知道你喜欢他。记得以后嫁过去了不能去老是跟夫家顶嘴，要孝顺公婆，要勤俭持家，不能铺张浪费……”小织止住了眼泪，轻轻的跟小茗说。

小茗脸一红，急忙打断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也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你这人怎么尽瞎说话呢。”

小织笑了，伸出手拿了一个菱角，用牙轻轻咬开，吃了起来。粉粉糯糯的，又十分水嫩，吃得一脸满足。

“小茗，以后给我带两份吧，我想每天多吃一点，我想记住这个味道。”

“客气什么，咱俩这交情，以后我给你多带一份。对了，你现在的状态很差，也没什么钱，我有些私房钱……”

“不用了，你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虽然也算是富裕，但爷爷奶奶老了以后活就干不动了，以后也少有收入，偶尔生个病什么的，更花钱了，我自己还是有有钱的。”

自此天天小茗给小织带两份菱角，跟她一起看着夕阳细细品尝。

当时两个人都觉得，如果那时是永恒就好了。

【4】

小茗的意中人向她提亲了，她可开心了。但是为了为自己做嫁衣，置办婚礼的东西，她一连十多天没去给小织送菱角，叫了个马夫塞了点钱，让他每天顺道给小织捎菱角。车夫也是个认真的人，每天都准时把菱角放在豆腐铺子上。但是后来几天，铺子还在，每天也都有菱角放上去，人却不在了。

等事情都妥当的时候，小茗兴冲冲地偷跑出去见小织，但小织铺子上没有人，家里也空空荡荡的。小茗去向在豆腐摊子周围的小贩打听，才知道小织经过别人介绍嫁进了很远城里去了，给一个病秧子冲喜。然后将一个玉镯子给小茗，这是小织留下给他的。

这是小织母亲的遗物，小织特别珍藏的宝贝，据说是给她的新婚礼物。

小茗自己回家了，三魂失去了两魂，回去还因为婚前偷偷跑出去这件事被奶奶斥了一顿。

小茗哭了好几天，等到嫁人那天，还一直掉眼泪，大家都认为是新娘舍不得亲人掉眼泪。但是，眼泪是给小织的。

【5】

过了几年，小茗已育一子一女，生活也是幸福美满。因为时间吧，她不再为小织伤心掉眼泪，偶尔手里握着个菱角的时候，会有记忆在脑海中回旋。她也仿佛想起了那一个个有灿烂夕阳的傍晚，她跟小织边吃菱角边笑。特别开怀。

【6】

小织嫁给了一个富贵人家的病秧子当妾，为他冲喜。

出人意料的是，那个病秧子的病好了，小织还成功的怀上了龙凤胎，生了一男一女。

丈夫对她格外疼爱，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但是她总是不笑，冷淡着脸。丈夫对她说，你为什么不笑。

小织挤出一个笑容来。

有一天丈夫给小织买了新鲜的菱角，为了博她欢喜。她喜出望外，笑了，细细地笑，抿起了殷红的嘴。

她用牙咬开一个菱角，把里面的果肉吃了下去。她哭了，她说，好难吃，没有味道。

丈夫急了，连忙拿出一个品尝，不是很好吃吗，很鲜很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