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者:雷雨[长篇小说]妹妹找哥泪花流(连载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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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找哥泪花流


文//雷雨
第九十一章
向虎早早在土司大殿前恭候,见虞美人的马车远远而来,立即驱步上前,为她拦马牵绳,扶手下车。虾米上前拦着说,新土司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呀。
向虎滚肥着身子说,田公子是我救命恩人、登位贵人,理当敬重。若有怠慢,我心中不安呀。
虞美人拱一拱手说,恭喜新土司,贺喜新土司。
土司城已经被向虎戒严,到处是把守的心腹司兵,到处是点亮的竹筒火把。向虎恭谨地说,请田公子大殿说话,商议司中大事。
虞美人一行走进土司大殿,同样感受到威严凉背,两排藤盔藤甲高大司兵虎视眈眈、刀枪寒寒。虾米见状,立即驱步上前说,拜见土司老爷,危急时刻、百事待举,有话则短,无话可免。
向虎挥一挥手很气派地说,土家人有一句话,叫“催工莫催食”,夜深寒冷之时,喝一碗油茶汤,润润嗓子、暖暖身子吧。
虾米的身份是田土司家政,田家公子的内当家,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说什么都不被怀疑,因而什么也都敢说。虾米上前一步问,天都快亮了,老土司的灵柩不抬出去吗?
向虎走下司台说,小司正为此发愁呢。老土司的灵柩肯定要抬出去,那么向老大和其他死去的几百人郞门办理呢?
虞美人打望一眼虾米说,按照“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古传,都应黄土掩埋呀。
虾米笑着说,我家公子说得对,“鳅鱼黄鳝一锅烘,疤子麻子一起来”,全部抬出去给老土司陪葬。
向虎摇头说,朝廷早就下令取消活祭了,我们这样做,违背祖制呀。
虾米轻声说,我们这是死祭呀,不违背任何祖制司律。人都死了,埋葬在哪里都一样,郞门不让他们生前伴随老土司,死后也伴随老土司呢?一路牵手有伴,做鬼也不凄凉呀。
虞美人心酸地说,向家大少爷和司中老吏,还是棺葬为好,不能让他人闲话,背上“兄弟仇怨”的恶名。
向虎转身吩咐疤眼总爷,田家公子想得周全,立即全城寻求棺木,安葬大哥一家和死去官吏。其他人员,集体坑葬。
虞美人见时机已到,立即上前说到,有一事还请土司大人成全。
向虎十分爽快地说,田家大哥的事,就是我向老二的事,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是要我这个土司位,也在所不惜;要看上了我司中女子,带走就是,绝不吝惜。
虞美人笑着说,不瞒土司说,我们这次来有两件事,一是给老土司跳丧,二是缉拿一位仇家。
向虎惊奇地问,缉拿的仇家未必在我土司城?
虞美人点头说,正是。
向虎吩咐身边舍把,立即全城寻找恩人的仇家。
虾米笑着说,谢土司好意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仇家,就不必烦劳各位兄弟了。
向虎在大殿里四处张望,看不出来谁是田公子的仇家。于是低声问,未必是那微服私访的明朝钦差大人?
虾米正色道,并不是微服私访,而是鸣鼓响堂来的。
向虎几步蹿上前询问,难道就是大牢里那个响马强盗?
虞美人心疼地说,也不是响马强盗,而是大明朝联络各路抗清武装的贼人。
向虎低声问,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呀?
虾米故意气愤地说,拐走我家少爷的女人投奔了大明朝,你说是不是深仇大恨呢?
向虎气呼呼地说,拖出大牢砍了!
虞美人上前说,土司大人不要弄脏了自己的手,还是缉拿回司让我家土司老爷发落吧。临别之时,还有一件事要通告土司,我们为新任土司做了一件收买人心的大善事。
向虎好奇地问,田家大哥做了何等大善事,要这等神秘?
虞美人观颜察色地说,缉拿仇家时,释放了大牢里所有人犯。
向虎惊呆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久久望着虞美人羞红的脸颊。虾米见状,立即上前解释,我家公子完全为土司着想呀。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土司正在奋力搏杀,胜负难分、结果难晓,所以我家公子便想借用牢中人犯,鼎助一臂之力,匡定土司大位。再说土司新位后,必将大赦天下,收买人心、稳固江山。
向虎“哈哈”大笑说,田家大哥做得好,事事天衣无缝,处处预案在前。
虾米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望着大殿外的天空说,北斗星渐渐暗去,启明星悄悄闪亮,土司老爷,应该出殡了呢。
向虎挥着粗壮短戳的毛手说,给大老爷出殡啰。
第九十二章
趁向家土司老爷出殡繁忙混乱之时,虞美人一行悄然逃走了。刚过香溪水,来到一条漫长的土坎下,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虾米上前厉声喝问,我们乃向土司老爷贵宾,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他的地盘打家劫舍、非法行事?还不快快让开一条路来,谨防土司老爷来了点你们的天灯、背你们的火背篓。
一蒙面大汉站在土坎上,“哈哈”大笑说,打的就是土司老爷的贵宾,劫的也是土司老爷的贵宾,杀的还是土司老爷的贵宾。
虾米愤怒地说,母狗坐秧蔸,不识抬举。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们都是新任土司的恩人呢。
蒙面大汉戳一戳长枪大笑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恩人仇人、姑爷舅子,一视同仁,概不例外。
虞美人生气地说,向土司赠予的黄金,我们当场拒绝了,哪里有钱财留下来呢?
蒙面大汉阴阳怪气地说,没钱财留下来,就把人留下来。
虾米心里明亮地说,原来是向土司的诡计呀,已经放我们出城,何必又来这样一手呢?
虞美人提高声音说,你我都是大清朝人,同为土司,皆为兄弟,何必这样苦苦相逼、烈烈相煎呢?
蒙面大汉“嗤嗤”地讥笑着说,你以为我们土司是三岁小孩吗,早就知道你们不是大清朝人,而是大明朝人,是我们的敌人。
满盏之气愤之极地说,兄弟,既然各为其主、相互为敌,那就别怪哥哥不讲情面了。今天这条路,借也得过,不借也得过。
满盏之立即挥棍奋勇向前、虾米率领兄弟紧随其后。一场混战,蒙面大汉根本不是对手,死伤无数司兵仍然无法拦截。蒙面大汉一边退却一边大喊,弓箭!弓箭!
立即,箭羽如蝗虫般飞来,将满盏之一群团团裹住,不得不放弃追杀香溪司兵,躲避箭矢求命。
蒙面大汉再喊,石灰弹!
立即,如同团头萝卜一般的石灰弹,纷纷砸来、“啪啪”炸开,腾起层层烟雾,让人睁不开眼睛,不知道东西南北。
蒙面大汉带着一群司兵站在高处,像看皮影戏一般“哈哈”大笑、拍手作欢,见满盏之一群仍不缴械投降,又大喊一声,麻辣弹!
所谓麻辣弹,乃是花椒面、辣椒面、烟锅灰、臭牡丹混合制成,闻之塞鼻,看之胀眼,吸之封喉。满盏之一群只好趴在地上,躲避毒气弥漫的烟雾,寻找脱身机会。
蒙面大汉挥刀大喊一声,全部捉拿,如同猪儿捆绑一样;若有反抗,就地砍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虾米首先带头反抗了,虽然睁不开眼睛,仍然用锋利的岛主短刀摸黑砍杀无数司兵;其他兄弟也跟着反抗了,不是砍杀了司兵,就是被司兵砍杀了。蒙面大汉见状,大声呼喊,弓箭!弓箭!
虾米身中数十箭,如同刺猬一般。蒙面大汉飞下土坎,一刀将虾米砍成两半,巢湖中的末代岛主就这样壮烈在香溪水边了。
满盏之听见虾米临死前的惨叫声,挥棍而起,与蒙面大汉厮杀起来。满盏之虽有一身功夫,却闭嘴闭眼闭鼻,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呢?一根铁棍挥舞了半天,连他人的毛发都没有看见一根。倒是蒙面大汉和蒙面司兵们,时而东、时而西,时而上、时而下,就像一条条滑溜溜的鲤鱼,看不到、摸不到、捉不到。忽然,满盏之“哎哟”一声惨叫,被一群司兵枪戳在地。虞美人飞身而起冲出烟瘴,如同仙鹤呼啸而下,几名正要分尸满盏之的蒙面司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血倒地了。随即,她再次腾飞而起,向蒙面大汉一剑划去,竟然划去了他脸上的黢黑蒙布,露出了疤眼的真面目。虞美人气愤地说,向土司郞门如此,郞门如此呢?
疤眼总爷一边抵抗一边说,不为我用,必为我死;不为我借,必为我损。
虞美人咬着白牙说,刚刚登位如此,就不怕他人心寒吗?
疤眼总爷爽朗大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吊眼总爷、缺嘴把总和新土司平日里还称兄道弟、喝酒划拳呢,不是一样被斩杀了吗?弓箭手,放火焰箭,烧死她!
四面八方的火焰箭呼呼飞来,把虞美人团团围住,如同羊羔一样炙烤着。虞美人气愤之极,飞身而起、踏焰而去,将疤眼总爷斩于剑下。残余司兵见状,扔下弓箭刀枪,纷纷逃离,喊爹叫娘。
可是,虞美人身边的兄弟全部战死,满盏之也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她怀抱着满盏之万分无奈,背不动、拖不走、治不了,更害怕向虎援兵赶到,全部葬身在这荒山野岭,连个报信的人也不找不到。虞美人伤心地哭喊着,老天爷郞门如此绝情呀,万里转辗、千般寻找,刚刚见面,连话都没有说上两句,郞门要我们生死两地、天各一方呢?老天爷,你说说呀!
满盏之似乎隐隐听见虞美人的哭喊,却睁不开眼、回不出声、动不得力,因为他似乎正被李自成、张献忠、崇祯皇帝、向老土司一干人死死地按在鬼门关上,请他去阴曹地府做亲兵将军、阎王身边的勾魂判官,哪里逃得回来呢?
虞美人伤心欲绝地哭喊着,满盏之,满盏之呀!
第九十三章
山,总是那样峻拔无顶;沟,总是那样深邃无底;水,总是那样缠绵无尽;鸟,总是那样凄哀无息。虞美人用树枝拖着满盏之,奋力行走在弯弯曲曲的盐道上,行走在茂密幽深的林子间。谁在山顶歌唱,谁在水边哭泣,谁在伴随虞美人步履艰辛?
桃花开在梨花后
燕子归来呢啁啁
打把纸伞遮风雨
绾起裤腿跟水走
妹妹找哥泪花流
我的那个哥哥呀
寒雨淅淅秋又秋
白霜铺了瓦檐沟
满山红叶说相思
句句压断往来舟
妹妹找哥泪花流
我的那个哥哥呀……
虞美人似乎听到了一声悲悯的呻吟,立即解下肩上的藤索,回头察看树枝上躺着的满盏之。满盏之乌黑而干裂的嘴唇,似乎有一丝轻微翕动,一种生命的强烈呼唤,一种苦海的拼命挣扎。见旁边有一条汶汶流淌的溪水,虞美人便摘来一张葫芦叶子,做了一个鸟型的用具,舀了半袋水来,一滴滴地滴进他艰难蠕动的嘴唇里、滴进他干涸冒烟的喉管里,苦苦挽留他游丝般微弱的生命,直到他再一次有些响亮的呻吟。
虞美人出生医药世家,也略懂医药,见路边有一些止血疗伤的野花野草,便采摘来嚼碎了,让翠绿的药汁滴进他嘴巴,剩下的药渣敷在他伤口上,让药物内外发力、相互作用,快速治愈。虞美人不得不一次次捞起藤索,拖走沉重如磨盘的满盏之,让他远远地离开向家土司地界,离开阴风飒飒的阴曹地府。粗糙的藤索勒进了她细嫩的皮肉,滴滴鲜血洒落在青石板上;苦咸的汗水湿透了她破烂的衣衫,麻线一般流进她长筒皂鞋里;孱弱的身子像一张无法拉开的铁弓,深深地淹没在荆棘之中、山野之间、蓝天白云之下:
车前草儿绿茵茵
露水湿透脚板心
纵然马蹄踏身去
花儿开得笑吟吟
结串草籽等情人
我的那个哥哥呀……
在一架破败的亭子前,虞美人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歇息下来。所好的是亭子后面有一山洞,洞口隶书“廪君洞”三字,洞壁上雕凿着一尊巨大的峨冠长巾石像,石像前还摆放着许多鲜艳贡果和一盏悠悠摇曳的桐油灯。虞美人立即下跪礼拜祈祷,原来是廪君先祖显灵,我家盏之哥有救了呀。
满盏之躺在廪君像前,时不时呻吟一声,似乎是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似乎是对廪君的热切祈求。虞美人砍来竹木,在洞口边扎了一道高高的篱笆墙,防止野物侵害和偷袭,然后采来草药,继续用嘴巴咀嚼了,把药水滴进他嘴巴里,把药渣敷衍在他伤口上。这一幕幕动人的场景,虽然不被他人看见,包括满盏之,但是虞美人仍然两腮羞红、心胸荡漾、难以自容。忽然,洞外一声怒吼,洞口的篱笆墙被哗哗撼动,吓得她惊跳起来,把嘴里咀嚼的药物吐了一地。她持剑赶过去,夜幕中一只花斑老虎正在撕裂篱笆墙,不得不一剑刺杀出去,花斑老虎嚎叫一声,转身跳开,却并不离去,而是俯卧在洞口外,半闭着一双蓝幽幽的眼睛,讥笑地盱眙着洞中的虞美人,似乎在露骨地调侃她,小美人呀,你就我的盘中餐、口中肉了。
虞美人一手持着长剑,坚守在月光朦胧的洞口,保护满盏之孱弱的生命。迷糊之中,她竟然一点一滴地想起了和满盏之的许多孩提之事……
那年的雪特别大,大得佛宝山的树木都趴在地上被深埋了,大得地上的积雪都可以统齐男人的胯裆了;那年的凌特别猛,猛得月琴湖水可以玩龙跑马,猛得峡谷瀑水如同白布、白柱、白珠飞悬在千尺悬崖上。无事可做的人们滑雪的滑雪、溜冰的溜冰、打雪仗的打雪仗、堆雪人的堆雪人,大雪覆盖的佛宝山喧闹得像天上的街市。满盏之和虞美人在散水桥边,先打着雪仗,再堆着雪人,后来竟然不自不觉地堆建了一间高大的雪屋。满盏之拉着她冷冻得像红萝卜一样的小手说,这就是我们的新房呢。
虞美人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你的新娘了。
满盏之欣悦地说,我们也学大人,拜个堂吧。
虞美人嘟着小嘴巴说,这样拜堂吗,什么也没有呢。
满盏之看一眼长辫花衣蓝裤棕鞋的虞美人说,等着吧,一会儿就把你的嫁妆办来。
虞美人蹲在雪屋里没有多久,满盏之却抱着红籽籽、黄茎草回来了。虞美人不明白地问,这就是我的嫁妆吗?
红籽籽,书名叫火棘,籽大如豌豆、籽红如血染、籽多成坨坨,可食可药,强身健身。满盏之用草茎串起两串红籽籽,戴在她手腕上问,这是什么呢?
虞美人欣喜地说,玛瑙手镯呀。
满盏之再串了一串长的,戴在她颈子上问,这是什么呢?
虞美人更加喜悦地说,珍珠项链呀。
满盏之用黄色草茎编织了10个小箍子,给她手指一一戴上问,这又是什么呢?
虞美人红着小脸儿说,黄金戒子呀。
满盏之拉着她的手儿说,我们可以拜堂了吧?
虞美人便乖乖跪下,和满盏之拜堂成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仪式还没有进行完毕,忽然呼喊传来,白虎来了!白虎来了!
满盏之拉着虞美人逃出雪屋,果然看见青岭上雪烟腾起、鸟鸣鸡飞、兔奔猴跑。虞美人哭着说,盏之哥,郞门办,郞门办呀?
满盏之望着枫香树上活祭使用的大麻绳说,爬山去,快点爬上去!
虞美人在满盏之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了高大的枫香树。可是,满盏之还在树下,白虎已经扑了过来,急得她哭喊着,盏之哥,白虎,白虎!
满盏之挽着大麻绳,“哧溜”一声便爬上了树干,肥硕彪悍的白虎“呼啦”一声从他屁股底下扑了过去,只听树丛“唧咿”一声惨叫,一只黄皮麂子便倒在了雪地里……
第九十四章
虞美人拖着满盏之跟随马帮离开了廪君洞,几经转辗来到长阳滩,治疗了半个月,满盏之方才起死回生、睁开眼睛。他拉着虞美人的手泪流满面地说,美人,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见面呀。
虞美人凄然地说,人生在世,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满盏之叹息着说,早先承诺一生一世保护你,没想到现而今倒是你救了我的命呀。
虞美人笑着说,谁救谁不是一样吗?男人救女人、女人救男人,都在一个缘字、一个情字。你还是好好养伤吧,然后我们回佛宝山去。
满盏之挣扎着说,想好好看看你的脸儿,十多年了,还是当年夫妻塘那张迷人的脸蛋儿吗?
虞美人低着头说,不是那张脸儿,还是哪张脸儿呢?难道你就不是当年那个汉子吗?
满盏之恓惶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汉子了,汉子的温情献给了小鱼儿。可是,他不敢承认,也没有必要承认,毕竟只给了她一张脸儿、一双手儿、一些无穷无尽的热吻,没有给身子,更没有成婚呢。满盏之惶恐地抓住她布满伤口的手儿说,我要起来,看看你的脸儿。
虞美人乖巧地蹲下身子红着脸儿说,老都老了,有什么好看的呢?
满盏之侧着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红润而透熟的脸蛋,就像抚摸着一颗雨后被彩虹照耀着的苹果一样,无数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让人恋恋有情、依依不舍、欢欢心悦。他呻吟着说,女人一张脸,捧起就想舔呀。
虞美人将一颗秀美的脑壳深深地埋在他怀里,任凭病痛中的满盏之抚摸、拥抱、深吻,就像在佛宝山的夫妻塘一样,一切都属于他,一切都为了他,一切都献给他。可是,她不得不一次次提醒,盏之哥,你病着呢。等病好了,你想郞门样,就可以郞门样,妹妹绝不让你不郞门样呢。
忽然,房门被一掌推开了,人未进来声音却先进来了,美人姐姐,美人姐姐!
虞美人满脸吓得猪肝色,“呼啦”一声站起来,慌乱地梳理着蓬乱的头发,喉咙像鸭颈子被狠狠地攥住一样,连一句回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傻傻地望着水竹房门。
进房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曼妙姑娘,大眼睛、长辫子,花夹衣、蓝裤子、绣花鞋。姑娘眨巴着眼睛说,姐姐还在睡觉呀,昨晚上熬夜了吗?不要熬夜噻,要不姐夫的病还没有好,姐姐又病了,谁来照顾你们呀?
满盏之更是万分羞愧,要不是小姑娘撞进来,只怕自己还会干出更大胆的事情来,“上马行乐,呜呼哀哉”了,所以假装沉睡、眉眼不睁、气息不流,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不存在。倒是虞美人缓过神来说,大清早的,燕儿来干什么?
燕儿是全郎中的女儿,整天缠着要虞美人教她功夫,一天到晚都是姐姐来姐夫去的,叫得比蜂糖还甜几倍。燕儿走向床边说,姐夫今天早上吃稀饭还是干饭,或是不干不稀的烂趴饭?稀饭有合渣稀饭、洋芋稀饭、苞谷稀饭、豆子稀饭、南瓜稀饭,也得选一样,灶里好下米呢。
虞美人逆筏夷水在长阳滩上岸的时候,祈求全郎中救满盏之性命,慌乱之中竟然把满盏之说成是自家男人了。郎中说,既然是自家男人就好办了,可以随房照顾、同起同居,减少他人许多麻烦。就这样,虞美人和满盏之被生拉硬扯地安排在一房居住,虽然外人不知道究竟,但是虞美人心里却不坦然了,生怕被人看出猫腻来。在土家人眼里,未正式拜堂成婚的男女,是不能叫姐夫嫂子的,即有姐而未成嫂,有哥而未成夫。虞美人依然红着脸儿说,你姐夫还没有睡醒呢,随便吃什么都行噻。
全燕儿跳起几步说,正好姐姐教我功夫了。
虞美人笑着说,前几天姐姐教的仰面勾魂剑学会了?
全燕儿在地上翻滚着说,早学会了,还自创了巴地回龙剑、风车旋转剑、金鸡独立剑呢。姐姐,你就教一点难度大的呀,比如燕子飞檐剑、野猫走壁剑、猿猴上树剑、蜻蜓点水剑,哪一样都行噻。
虞美人害怕她学多了惹事,便推却着说,姐姐本身就只有二三两麻丝,你硬要编织三斤重的夏凉被,郞门得行呢?难度大的,姐姐教不了,只有去谷中找我师傅了。
全燕儿高兴地说,等姐夫病好了,茅坡路走得稳了,我就跟着姐姐去谷中。
开始的时候,全燕儿跪在地上要拜虞美人为师,虞美人生死不答应,说自己功夫平平、年纪不长,当不了师傅,教不好徒弟,只能当个姐姐,教导一点三脚猫的防身功夫。其实虞美人的心思是想早点离开长阳滩,把满盏之领导回到青河的谷中拜见师傅。全燕儿呢,只要有功夫学,姐姐就姐姐,不在乎师傅不师傅,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喊了几声姐姐。站在一旁长衣长袖的全郎中笑眯眯地说,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姑爷的病说什么也得踮起脚脚拿脉、咬起牙巴骨治疗,不然对不起我家女儿的姐姐了……
虞美人为了摆脱房屋里的尴尬低声问,今早上不学剑了?
全燕儿一把抓住她的膀子说,姐姐,学呀,学呀!
虞美人沉着脸儿说,学剑切记浮躁慌张,要稳重如山、心止如水、旁无他人。
燕儿规规矩矩站着说,是,姐姐,听清楚了。
第九十五章
在全郎中的精心治疗和虞美人的深情调理下,满盏之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不仅好起来,而且还可以和她疯狂恩爱了。虞美人急着说,身体,身体,挑担爬上坡,慢慢来呀。
满盏之搂着她说,我们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土里损失田里补、豌豆损失红苕补,短命了也值得呀。
虞美人心疼地说,我才不会让你死呢。千辛万苦找回来,我们得好好过几十年再说呀。
满盏之嬉皮笑脸地说,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在叶上干,化魂也甘甜。要是死在你怀抱,比死在满清的屠刀下,幸福得多呢。
虞美人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十几年生死离别,十几年苦苦追寻,十几年眼泪渴盼,恨不得地球不再旋转、老天不再明亮、河水不再流淌,双双拥抱在一起再也不分离。虞美人“噗嗤”一笑说,我才不想死,要回去拜见师傅、赡养爹娘呢。
满盏之追问,那你笑什么,笑我愚笨了?
虞美人咬着嘴唇说,笑一个小调调,七娘哼的,很有趣儿。
满盏之再追问,什么调调,哼一遍?
虞美人羞愧难当地说,生怕人家不知道我们睡觉吗,还要哼调调?
满盏之一板一眼地说,孔子曰食色,性也。皇帝、土司做这事的时候,还有人歌舞演奏、太监听床、史官记录、宫女伺候。哼个调调,又没有偷他家的女人,还能郞门样呢?
虞美人是个温婉贤淑的女人,任何事情都拗不过人家,处处依顺着人家,何况是九死一生的满盏之呢?所以,她拱在满盏之宽大的怀抱轻轻哼唱:
十八妹妹二十郞
三年睡断五张床
本想换个铁打的
又怕哥哥命不长
还是将就断脚床
我的那个哥哥吔
世界上最遮拦、最无羞耻、最不顾脸面的,是男女恩爱之时。满盏之见虞美人哼得性趣,让人兴奋,免不了也跟着哼唱起夫妻小调来:
嫁人莫嫁缺嘴巴
喝口汤水到处洒
有心抱起打个啵
这边进去那边拉
口水流得一满胯
我的那个妹妹吔……
小调还没有哼唱完毕,忽然房门被捶响了,随即传来燕儿急促的声音,姐姐,姐姐!
虞美人着急地说,快点开门去。
满盏之生气地说,插秧搭谷、煮酒熬糖,还是看个时候呀。淘米下锅时节,谁人松得了手呢?
燕儿一阵接一阵地“轰轰”捶门,似乎还在狠狠地骂着,睡死了睡死了,喊了半天不开门!
生活中的事情大多是这样,惹事的是男人,收拾的是女人;流血的是男人,敷药的是女人。虞美人只得憋住气息问,天还麻子麻子的,什么事呀,燕儿?
燕儿急着说,大事,大事!
满盏之有些生气地说,就是老天塌下来了、龙王爬到屋檐上了,也等天亮了再说呀。
燕儿不明白地问,姐姐,大清早的了,你们在办什么事情嘛,昨天一大晚上还没办完整吗?
虞美人一边披衣捆带一边慌张地说,燕儿等一下,等一下,姐姐开门来了。
燕儿是长阳滩上不多见的几个小女孩,人烟稀落、往来少客,母亲出走、父亲羞齿,哪里知道男女间的无边风月和万种风情呢?她几步扑进屋来东望望、西瞧瞧地说,屋头好像有老鼠,整夜整夜“唧唧”地叫,吵死人了,姐姐你们没有听见吗?
虞美人披着水红衣衫,持着灯笼问,哪里有老鼠呢,我们没有听见?
全燕儿到处寻找着说,真的有呢,天一黑就叫,天亮了还在叫,吵得人瞌睡都睡不着,估计是一群山鼠呢。
虞美人“噗嗤”笑着说,燕儿,天都没有亮好,你把人家吵醒,发生什么事情了?
燕儿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似乎有些失望地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一群外乡人涌进了长阳滩。
虞美人好奇地问,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呀?
燕儿呡一呡小嘴说,听口音大多四川人,少量北方人,全都伤痕累累、衣衫破烂。
虞美人惊讶地问,商人吗,路遇了打劫?
燕儿摇头说,不像商贩,倒像军士,手里都拖着兵器。
虞美人思索着这一群来路不明的受伤军士,不知道把他们归纳到哪一家,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未必是向土司或满清军,发现他们跟踪来了?
燕儿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是定北王的部属,听他们说,从川北一路过来,处处遭遇土司伏击,几乎全军覆灭。
虞美人连声惊呼,艾能奇,艾能奇!
(未完待续)

编审:谭绍义
作者:雷雨,原名雷耀常,土家族,湖北省利川市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恩施州文联第二届、第三届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2018年少数民族重点作品扶持作家,先后在利川市第五中学、市委宣传部、利川日报社以及市文体局、房管局、总工会、巡察办等单位工作;主要作品有散文集《今生有约》,小说集《乡长》,长篇小说《天眼》《我想有个家》《毕兹卡》《龙船调》《村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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