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虞《为什么村上春树在中国如此成功》

为什么村上春树在中国如此成功

近年来，我国卖得好的日本作家大概有渡边淳一、村上春树、东野圭吾。在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日本作家是谁呢？一位比较文学研究者调查美国从1994年到2012年出版的8种“世界文学选”，统计了日本作家入选的次数，最多的是樋口一叶，入选了七次。川端康成六次，谷崎润一郎四次，村上春树三次，三岛由纪夫二次。日本文学史最推崇的夏目漱石干脆没有选。

我读村上春树的第一本书，是《神的孩子全跳舞》，不是《挪威的森林》，不带预先崇拜地读了进去。

日本文学评论认为村上春树的“翻译腔”作品不能代表日本文学。这不打紧，我们读，也没几个人当日本文学读。我同意这种说法：他只是个好作家，恰好又是日本人。

毕竟并没有很多人认真读过几本他的作品，也并没有读出来故事以外太多的东西。这里只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分析几点他成名原因。

不过也有必要指出。在我们国家，名气大不代表被推崇，也和被人们喜爱，尊敬和学习没有关系。

一，名字。“村上春树”是否笔名无从知晓。总之，村上春树这四个字，念起来不仅好记，也几乎满足了人们对于所谓“文艺”的全部幻想。

二，地域。日本籍作家，人也还在日本。这片土壤无疑给其小说的创作与发行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要是在中国，他的小说恐怕很难有人赏识，当前的审查制度下也难以发表。较之欧美文学，日本文学与我国本土文学文化更近，读起来更容易理解。即便有过残酷的历史纠葛，但一提及日本，本能上的更亲切。日语，虽然语法借鉴欧美，但始终发源于中国，译为中文后显露出独特的韵味。虽然客观来看，用中文翻译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都不成问题。

三，作者。他29岁开始写作。作品虽然隐晦，却的的确确是通俗文学，读起来毫不费力，即便只能读出表象，也能获得很多乐趣。

四，作品。这个多说点。

脱离人群的人物，奇异荒诞的剧情，出奇制胜的比喻，讳莫如深的隐喻。种种，构成了一种独属于村上春树的作品气质。我将它称作“情绪的持久酝酿”，永没有爆发的时候，仿佛驱车驶过漫长的丘陵地带，起起伏伏，曲曲折折，终于驶到一处，忽而停了下来，不是任何目的地。每一个人物都是村上春树的一部分，性格差别并不鲜明，几乎只有身份设定的差别，都用奇怪的方式对话，奇怪的方式思考，不如说是村上春树自己努力与自己对话，与自己纠葛。

另一则不得不谈的，就是他作品中的色情。村上的作品中常含有极为露骨的色情桥段，在他的描写下，每个性爱场面都近乎于一次充满禅意的谈话或仪式。被中国读者命名为色情大师的渡边淳一，其作品也是毫不避讳地赋予性爱场面大段的笔墨。这无疑与日本独树一帜的性文化有关。不过要非说这是日本人思想开放造成的，显然不够公道，中国民众向来很宽容。

可以把在日本大庭广众之前不露相的AV女优捧为老师，跟我们的国宝级歌手并肩，也可以让日本红灯区拉皮条的人登上人民大会堂的讲台，若论道德没底线，我们也是毫不逊色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女性流行夹着书走路，好似服饰的配件，却害羞夹着村上春树的书，就因为色，尽管她们是村上春树的铁粉。据说日本女性喜欢那种讨厌女性的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在具有大学文凭的女性当中相当有人气。

当然，今非昔比，以前不敢露乳沟，如今连臀沟都露将出来。

我记得自己读《神的孩子全跳舞》时，同样是被大段的色情描写所吸引。时至今日，每每在其作品中读到此类，仍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场面非但不是为了博人眼球的，甚至更像是为了故事推进下去不得不进行的某种仪式。性与暴力，是最能反映人类本性的命题，将这样的场面直白地展现出来，使得作品充满了坚硬的实感。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不是已经成名的外国作家，恐怕这样的作品是无法在我国本土发表的。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去写色情，它就只能是色情，就这一部分来讲，我们与村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也使得我们的作品永远是被阉割的，没有“生殖器”，人无法繁衍，文学亦然。

五，译者。林少华，这是以上诸点能够顺利实现的最大功臣。我们所见到的“村上春树”，一半是他。

作为作家，他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且是全面的天才。

话说回来，若到二十九岁还不写作，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写作的天才。在天才之外，即便不写作，村上春树的志趣涉猎之广、品味之独特、思考之深邃，都已经使他成为一个十分可爱的人。所以想做一个成功的作家，首先要是一个可爱的人。成名，但是不可爱，就不足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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