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晚‖文/青起
夜来南风晚
一
和夜莱见面的第一次，是一年前年前下午。
我在Aileen的附近碰见她，她蹲在地上，面前是掉了一地的各种面包和果冻以及断掉耳朵自带的帆布购物袋。
我一般不会搭理陌生人，但是袋子上的logo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不自觉的走近，帮她把东西一起装进袋子。
“谢谢”，她扶了下黑框眼镜，把头发撩到耳边，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我触摸到袋子的边缘，看样子应该是用了很久了。
“谢谢”她再一次对我说。
“不客气”
二
我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平凡午后的小插曲，没想到半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她。
我有个大学舍友，田野，我叫他田仔，家里开民宿。毕业后，他没找工作，几乎宅在家里，靠着他家祖传的家业为生，偶尔也接点私活。他父母也没指望他能干大事，索性把民宿交给他打理，回老家照顾爷爷奶奶去了。幸好他对生活质量不高，这么活着也算不错了。
中午出来觅食。碰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楼下登记。
她摘掉了眼镜，长发随意扎了起来，露出清秀的面容。旁边应该是她朋友，米色的丝裙，带着大大的草帽，看这装扮，显然是来过来度假的。
田仔看见我下来，便开始笑眯眯的看着我。
“阿南，出去吃饭啊？”
“嗯”这家伙肯定又不怀好意。
“帮帮忙，带一份呗，炒面可乐加炸鸡翅。”这家伙贱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OK
“给，有什么事可以拨打前台电话哈”俩姑娘接过房卡，点头致谢。
“来度假啊？”我漫不经心转向她。
嗯….嗯？ 她抬起头，一脸迷茫。
田仔和她的朋友转向我，神情一致，你们认识？
我不得有些尴尬，她不答话，想必是不想有过多的关系，也是，毕竟出来度假。
“嗯，那个，我走了啊~”我装作没看见这小子的质疑的目光，淡定而又迅速的逃离了现场。
三
傍晚
我穿上拖鞋，走下楼，田仔已经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唉，肥宅般的生活。
我走进对面的冷饮店，点了杯汽水，回过头来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
我犹豫着要不要和她搭讪，虽然周围的空位置不少，想了三秒左右，我还是在她旁边位置坐下。
“其实你不戴眼镜挺好看的。” 观察了二十分钟后，我憋了这么一句话。
………
好尴尬，怎么没有回应。
转头，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你还知道我戴眼镜的呀！ ”
“嗯，上次在 Aileen 好像见你戴了呀”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我寻思着这姑娘说一句话要想这么久吗？
“原来是你啊, 那天，帮我捡东西那个人。”她吞吞吐吐的憋道。
嗨，搞半天，原来她忘记了，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想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不良大叔跟踪狂了。但居然莫名的有些开心是咋回事。
“对不起，我一直有些…脸盲。”这回轮到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昨天她的一脸茫然，倒也解释地通了。
“啊，没事没事，多亏你说清楚了，不然我真还不敢跟你聊下去了呢。对了，我叫唐南风，你呢？”
“周夜莱”
“我记得你还有朋友吧，怎么没和你一块儿？”
“她有点不舒服，今天我们疯狂的玩了好多水上项目，加上温度有点高，她虚脱了，傍晚回来没吃什么就躺下了，我怕吵到她，就出来了……”
晚上的海边人流略微少一些，旁边是一些夜宵烧烤摊，老板娘大声吆喝着里边坐，大老爷们赤裸着上身喝着啤酒。旁边椰树的林荫小道，偶尔有散步的情侣走过，耳语悄笑，亲昵无间。远处的广场，正在点着火光，往上是一只只散落夜空的孔明灯。海风吹过，让人心情平静。
四
一个月后。
如果你想拉近一个女孩子的关系，打开她冰冷的内心，听我的，带她去吃好吃的。没错，淑女和汉子的无缝连接只在于一盘臭豆腐。
好嘛，开始很矜持，跟个淑女似的像模像样吃着炸豆腐，三天后，跟大爷一样敞着大T恤，啃着炸鸡腿，手上还拿着韭菜盒子，啤酒开了对瓶吹，连言语上也开始接地气，“帅哥”变“大兄弟”。
可能无意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以致后来彻底神经脱线，张口闭口都是卧槽，大哥。
我说我还没女朋友。
她调笑，小兄弟喜欢什么类型的？你放心我绝不把你卖喽~
折腾一圈下来，我说我不喜欢。
她狐疑的看了一下我，说，你丫不会喜欢男的吧？
不知为什么，我胸口有些塞。
她继续，哎呀，没事，喜欢男的又不是不可以，告诉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呀，温柔的，闷骚的，还是高冷的啊，安啦，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我气鼓鼓地表示要离开。
“好啦，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吃东西好不。”她拉拢着脑袋看着我。
结果是端上来绿油油的抹茶奶昔，一口下去，苦的要命。
“良药苦口，健康绿色无污害。”
好吧。
安安静静的女神，原来是个十足的逗比，我有些懵，没有聊出爱情的样子，倒是聊出了一丝兄弟情。
还说要跟我拜把子，成为钢铁兄弟，我都能想象的出她搂着我的肩膀和我称兄道弟的腔调。
刚来我家的时候，夸张的吐槽，哇，你们男生家里都长这副鬼样子啊
逼着我清理阳台洗厕所，连种在墙角的小树苗也给我拔喽。
衣物鞋袜统统塞进了衣柜或者收纳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像是失去的自由青蛙。
以及忍不了我餐餐吃面，打着爱护身体，改善伙食的名义，各种食材往家里搬。
女生真可怕。
春去秋来，眼看寒冬快到了，公司的业务虽不是很多，但是客户一来二去的要求修改，导致加班也经常没完没了。
唉，谁不是为挣一口饭吃呢，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寒冷的冬夜，第一朵雪花悄然降落。
五
圣诞节，她盛情邀约要和我一起过。我迟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喂喂喂，反正你又没女朋友，难得我这么善良，怕你一个人在家里想不开，怎么样？”她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又急又快。
“嗯嗯，那行呗。”
挂下电话，我一脸懵逼。
很快，当天下班后，我难得的早早下了班，和前台一起乘坐电梯下楼，她惊讶着笑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南风，南风！”她站在超市门前兴奋地朝我招手。
她着大红大红的外套，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我走过去，一个拿着传单的男孩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吃日料，今天有优惠。她俨然一个女主人一样拉着我摆摆手说，不用，今天我们在家里吃。我以为我们要进超市去，然而她却拽着我说，去另一个地方。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一个小超市，外面放着大喇叭喊着今天的新鲜特卖。
我拎着这个篮子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她后面，她说，“今天咱们主要的东西在这买，还有这些米面啊什么，基本差不了什么， 但价格这里实惠一点，”
“还有刚门口有卖土鸡蛋的，等会儿咱买点回去。最后回去的时候再去大超市买两瓶红酒和牛排就OK了”
看她围在一堆阿姨中挑挑摘摘，开心的像个赚了大便宜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有些佩服她，虽然她平时老是说自己笨，能力不够，做人很失败什么的，但其实，她是真的努力热爱生活。而我，我才是活的失败的那个。
“哎，你看，这里的提子好便宜啊，才8块钱一斤，呜呜呜，Aileen卖17块，简直吸血。”她抢在一群大妈中咬牙切齿。
“是是是…那就多买点。”我扯下袋子递给她。
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我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拿出来，她把我推一边说，“哎呀，你一边去，我来，你看你豆腐要被你压碎了。”
我只得无奈得退出厨房，看着她熟练的把肉解冻，切片，洗菜，一边还照顾着锅里烧开的水，一时间觉得有些虚幻，像是电影的场景，又像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停停停，我有些心惊，连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我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六
“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马马虎虎”我故皱眉头。
“马虎你个鬼，100分和101分选哪个？”
“我选50分”
“切~”
其实，她做的牛排还真不赖，虽然熟了一些，但是鲜嫩度刚刚好，配上别的配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会在家中吃到牛排。
酒足饭饱之后，这家伙彻底喝多了，兴奋地说个不停，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估摸着得把她送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不用送了”她手舞足蹈的跟摆摆手。
不用个屁，战都站不稳了。
“不行，这个点已经没有地铁，我开车送你”
她斩钉截铁“不可以，喝酒了不能开车，这样，我打滴滴就好。”
最后实在拗不过她，我妥协，将她送到楼下，叫了滴滴。
“走了啊，早点睡啊”说完，半眯着眼，摇摇晃晃走向车子。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上来干嘛啊，我能自己回家，你下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她看到我上来，便要拼命推我下去。
“少废话，师傅，麻烦开车。”
她嘟哝一声，倒也不说什么了，顺势倒向一旁，睡着了。
车里很安静，随着车子左拐又绕，我也有了些困意，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她已经倒在我身上了。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清香同时还有一丝酒味，突然有一些安心，又有一些诱惑。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有苦难言，我毕竟是个男人，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么？
不得已，我只能把窗子打开一些，怕自己情难自控，随着一股冷风撞进来，感觉空气从未有过的清新。一切恢复了冷静，左边的脑袋动了下，看来风灌进来把她给弄醒了，可能感觉到不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撤了过去。
“不好意思，有些闷。”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嗯，没关系，要到了么？”
“嗯”
下车后，她拒绝了让我送她上门。
屋内的灯光亮起，她站在阳台朝我挥挥手，我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回头，拉开了车门。晚安，我的姑娘。
窗外的明月皎洁，心里平静，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我这样想着。
那时候的我，还以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七
当然，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更进一步。依然是日常嬉笑怒骂，偶尔也会陪着对方通宵。只是再也没有见面了，她说她找了新工作，整天的加班和写策划，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注意身体。
至此，我们的聊天内容越来越少。
有时，我发给她的信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她的回复。
“不好意思，早上才看到你的信息，哎呀，我这个劳碌命唉”
我不知道要回复什么。
删掉打好的一段话，回了三个贱萌的表情包。
她也没有再回复。
我一直都没有借口再去找她，我很矛盾，不知要如何开口，质问她吗？
可这又算什么，我又是她的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
天气越来越冷，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了。接近年底，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烈，都市里的人回家的回家，度假的度假。
八
“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我很开心，这是我唯一可以随意联系任何人的一个节日。
很快，手机有了震动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我发了“99”块的红包给她。
下一秒，她回了一个红包，我犹豫了下，点开红包，
“166”，
好吧，颇有一丝礼尚往来的意味。
这样想着，却只是挤出一丝调皮的笑
“哟，赚到了，谢谢大姐哈”
“去你的，你才大姐，你们全家都是大姐！！”后面是气鼓鼓的三个表情。
“哈哈哈”
……
“新年了，没什么新年愿望吗？”
“嗯，我的愿望，你想知道吗？”
她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迟疑了两秒，回了三个拜拜的表情。
九
年后春天来的很快，桃花杨柳青，清香扑鼻。同事看着微博热搜上的“高校放春假让学生谈恋爱”。酸了，这哪是上班天啊。
周末，我握着手机，在'夜莱’那个界面划了差不多三百次，我犹豫着要不要约她去看樱花。
编辑好的短信，我没有发出去，因为她先一步约我见面。
远远地，看见她坐在冷饮店的一角，靠着大大的落地窗，旁边摘种着樱花树，此时正开着浓烈。她剪了短发，发梢散落在她的锁骨，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些。她在人群中瞧见我走过来，眼睛弯成细月，嘴角向上咧开，向我招手。一切都是春天的模样。
“喝什么呀”
“都可以，我一大老爷们没那么多讲究。”
“行吧，那我可替你点了” 她在菜单上勾了一下，把它递给服务员。
“你，瘦了”思索着怎么打开话题。
“哟，是嘛，好事呀,盼星星盼月亮的”
“这么把长发剪了不可惜呀”
“有什么可惜的，偶尔也要换下口味嘛，再说，短发看着比较精神。”
“倒也是，虽说长发是看着舒服一些，短发清清爽爽的看久了也蛮可爱的”
“怎么想到约我见面了，有啥好事吗” 我明白，她不会那么简单的约我见面只为喝茶。不管结果怎样，今天，需要做一个了断了。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我错愕的抬起头，窗外的一片樱花瓣平静而缓慢的落下。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她会有离开这的一天。
“去哪？”我尽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广州”
“太远了，而且你不一定适应得了，再说了你工作房子这些怎么办，又没有熟人和朋友，你就这么…”
由于我太激动，根本没意识到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我心里像是憋了一声闷雷，难受且沉重。
“我已经决定好了。”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已经决定好了，工作那边已经落实到位了，到那边先找房子，行李什么的让我朋友帮忙寄过去，爸妈那边也已经同意了”
她的眼神，坚决又明亮，一瞬间，我都觉得有些刺眼。此刻，她坐在我面前，但是她的眼神太遥远了，她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也不再属于我。虽然最后一句像自我安慰。
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望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默然。
我突然有些后悔，在问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对不起，我知道。只是，真的很抱歉”
“谢谢你，真的。”她双手握住我的手，我侧过头，不忍看她。
良久，手上的温度离去。
再见了。
十
很快，又是盛夏。
滑到朋友圈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回头肆意的笑着，短发在风中飞扬，背后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和热带岛屿。 此时我站在高楼上，窗外车水马龙，奔腾不息。
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夜莱蹲在超市的路边，面前是一片被打翻的面包和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