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补佚第92回:纵淫心金桂工设计,陷疑阵宝玉妄谈禅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清)孙温
1 内容简介
薛姨妈正和宝钗说话,只见薛蝌进来说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头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连一个正经的也没有,来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党。”原来和薛蟠好的那些人因见薛家无人,只有薛蝌在那里办事,年纪又轻,便生许多觊觎之心。也有想插在里头做跑腿的,也有能做状子的,认得一二个书役的,要给他上下打点的,甚至有叫他在内趁钱的,也有造作谣言恐吓的:种种不一。薛蝌见了这些人,远远躲避,又不敢面辞,恐怕激出意外之变,只好藏在家中,听候传详。
谁知家里也不清净,这日宝蟾推门进来,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说是大奶奶叫给二爷送来,谢二爷的。原来宝蟾知道薛蟠难以回家,正欲寻个头路,于是挑逗薛蝌。金桂看出宝蟾的意思,便将计就计,鼓动宝蟾接近薛蝌,设计要拉薛蝌下水。这日两人设下酒席,以谢二爷为大爷的事辛苦为由,将薛蝌拉来灌酒。薛蝌欲告辞,两人拉住不放,幸亏香菱来送茶,解了围。薛蝌心生警惕,不愿淌浑水,躲到了妹夫梅家。金桂迁怒香菱,香菱被打,宝钗来看望香菱,得知隐情。
夏家老太太认了继子夏三,这天夏三过来,正好碰见薛姨妈,金桂索性介绍夏三给薛姨妈认识。过了明路,从此夏三往来不绝。
这日薛家接到薛蟠的来信,说是事情不好了,道里要提审,叫薛姨妈托人去道里求情,并让薛蝌快来。薛家忙乱着凑集银两,打发薛蝌连夜过去。薛姨妈发愁如何托人,金桂却又大吵大闹。宝钗帮着料理事务,又是安慰母亲,又是哄劝嫂子,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薛姨妈心疼不已。宝钗告知母亲金桂设计陷害薛蝌的事,劝母亲放金桂走。薛姨妈知道儿媳留不住,也顾虑到金桂吵闹,薛家名声坏了,会牵累宝钗,于是同意金桂离开。
宝玉从蒋玉菡那里听说薛蟠的事,又听说宝钗为哥哥的事急出病来,宝玉不知在人情和公理之间如何抉择,于是与黛玉相谈。
2 内在逻辑分析
薛家的故事接续着“受私贿老官翻案牍”的内容,薛姨妈借助亲戚的势力,花钱贿赂,薛蟠的案件定为误伤。薛蟠刚出事时,夏金桂就质疑薛家的势力,她当然不肯安分守着。夏金桂借故吵闹,欲逼迫薛姨妈主动放人。暗地里金桂联合夏三,转移薛家财产。宝蟾也是夏家的作风,欲寻头路,去引诱薛蝌。夏金桂将计就计,欲把薛蝌拉下水,好让他不管自己转移财产的事。
上回写贾政阅邸报,薛蟠案件有了变故,道里要提审。这回写薛家得到消息,薛蝌带着银两赶去料理,薛姨妈急着找人求情。夏金桂变本加厉的吵闹,薛姨妈无奈之下,只好出钱打发夏金桂回家。
宝钗因为家事急出了病,贾宝玉因之为薛家的事烦恼,在人情和公理之间如何抉择,陷入困惑之中,与黛玉谈禅。
3 内容组合说明
此回内容包括通行本第90回“送果品小郎惊叵测”的内容,第91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的内容,其中穿插着第100回“破好事香菱结深恨”的内容。内容改动较大。
4 文本分析和还原
4.1 金桂设计陷害薛蝌
在高鹗笔下,夏金桂是一个不知廉耻又没有头脑的花痴,竟然痴想引诱薛蝌,这绝不是曹雪芹笔下的夏金桂。第79回写夏金桂“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曹雪芹是按王熙凤之副来写夏金桂的。
夏金桂在薛家吵闹,只是要树立当家奶奶的威风。薛蟠回不来,她不会守着,考虑自己的将来,当然是席卷家产,回娘家再做他图。而宝蟾也不是个安分的,薛蟠指望不上,于是勾引薛蝌。金桂看出宝蟾的用意,利用宝蟾,设计陷害薛蝌,拉他下水,让他不好管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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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看出宝蟾的意思,便想利用宝蟾,拉薛蝌下水,于是打发宝蟾送些酒果去探探薛蝌的消息。宝蟾回来将薛蝌的光景一一的说了,金桂问道:“你拿东西去有人碰见么?”宝蟾道:“没有。”金桂又问:“二爷也没问你什么?”宝蟾道:“也没有。”金桂见事有些不大投机,一时不作声。宝蟾不知金桂何意,又说道:“我看这二爷是个糊涂人,竟辜负奶奶的心。”金桂对宝蟾笑道:“他怎样倒罢了,倒是你,别辜负我的心才好。我让你给他送东西,一是谢他为大爷的事不辞劳苦,二则也是为你打算。大爷回不来,我只好守着。倒是你,不妨另寻出路。”宝蟾笑道:“我是跟奶奶的,还有两个心么。奶奶不过是想降服他,拿我作筏子。也罢,奶奶有什么法子,我只帮你就是。”金桂笑道:“哪个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过怕事情不密,大家闹出乱子来不好看。我只管对他好,说是他为大爷的事辛苦了。过几日,摆酒请他,他不好意思不来。我们趁机灌醉了他,只说他醉后失德,和你有了不轨之事。他若不依,我们索性闹起来。他害怕,自然得顺着咱们的手儿。”
4.2 金桂陷害薛蝌未成
金桂不是看上了薛蝌,而是想陷害薛蝌,让他不要坏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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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宝蟾走来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见二爷没有?我说二爷的那种假正经是信不得的。咱们前日送了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见他到太太那屋里去,那脸上红扑扑儿的一脸酒气。”金桂道:“你在院门口等着他过来”。一会儿只听宝蟾外面说:“二爷今日高兴呵,哪里喝了酒来了?”金桂出来笑道:“二爷为大爷的事连日辛苦,实在过意不去。晚间略备薄酒以表谢意,二爷不要推辞。”薛蝌连说嫂子不要客气。到晚间宝蟾来请,薛蝌推辞不过,只得过来。金桂和宝蟾连番敬酒,薛蝌已有醉意,执意告辞,两人拉住不放。正拉扯间,香菱进来送茶,两人只得放手,薛蝌趁机脱身。第二日,薛蝌和薛姨妈说,怕外面的人因薛蟠的事叨扰,到妹夫梅家暂住几天。
4.3 薛蟠事起变故金桂求去
从薛蟠来信看,县里、府里已经打通关节,是道里不许。而贾政说:“此事上头可托,底下难托,必须打点才好。”两者是矛盾的。宝钗犯病,“早惊动荣宁两府的人,先是凤姐打发人送十香返魂丹来,随后王夫人又送至宝丹来。贾母邢王二夫人以及尤氏等都打发丫头来问候,却都不叫宝玉知道。”薛宝钗生病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这么多人惦记一个辈分低的准媳妇,从人情上是说不通的。
原文内容应该只有薛蟠事再起变故,薛蝌连夜赶去,宝钗着急生病。没有宝钗作为准媳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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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接到薛蟠的信,信里写到“母亲见字,快快托人求道爷去。还叫兄弟快来,不然就要解道。银子短不得。火速,火速。”薛姨妈听了,又哭了一场,自不必说。薛姨妈没法,只得叫薛蝌到县照料,命人即便收拾行李,兑了银子,家人李祥本在那里照应的,薛蝌又同了一个当中伙计连夜起程。
第二日,薛姨妈发愁,和宝钗商议,上面怎么托人。不想金桂听到消息,跑来外间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经是没有活的分儿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说着便将头往隔断板上乱撞,撞的披头散发。气得薛姨妈白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亏得宝钗嫂子长,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劝他。金桂道:“姑奶奶,你白说些好听的。你将来是要嫁人的,两口儿好好的过日子。剩下我一个单身人儿,在这里受苦!要我信你的话,除非你不嫁人,一辈子在这家里陪我。”宝钗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好说嫁人的话,也不好说不嫁人的话。薛姨妈气极,指着金桂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宝钗怕母亲烦恼,流着泪反过来安慰母亲。
宝钗到底是富家女子,娇养惯的,前一晚帮着收拾直闹到四更才歇,今日又忙着安慰母亲,又受了金桂这番气,自己心上又急,晚上就发烧。到了明日,汤水都吃不下。莺儿去回了薛姨妈。薛姨妈急来看时,只见宝钗满面通红,身如燔灼,话都不说。薛姨妈慌了手脚,赶忙请医调治。一连治了七八天,终不见效,还是他自己想起冷香丸,吃了三丸,才得病好。
薛姨妈哭道:“我的儿,你哥哥已经这样了,你要再有个好歹,我还怎么活?”宝钗劝道:“妈妈不要着急,如今托别人恐怕不中用。舅舅放外任好久了,若是调回京城,倒有指望。家里头嫂子日日吵闹,也不是办法。她虽然不肯明说,实在是一心要走。前儿她吵嚷香菱有异心,妈妈让香菱回去,她动不动就打香菱。我就和妈妈说,她哪里是要香菱回去,分明是她自己想走,拿香菱说事。妈妈不信,说哪有媳妇想被婆家休的。今儿有一件事我不能不说,二哥哥好几天不肯回家,说是怕外面的人找,到妹夫家躲躲,其实二哥哥是躲着我这个嫂子呢。前几日,小丫头告诉我,香菱被打得动不得,我背地里去看她,问她为的什么。香菱本不肯说,我问得紧,她才告诉我。原来这位金桂奶奶备了酒菜,说要谢二爷。二爷推辞不过,她和宝蟾两人使劲灌二爷,二爷要走,两人拉着不放。正拉扯间,恰巧香菱进去,她二人看见香菱,没好意思才放手,二爷赶紧走了。金桂生气,就将香菱狠狠打了一顿。二哥哥是因此才躲出去的。”
薛姨妈听得呆了,说道:“这还了得,这个家要被她祸害了!亏得你告诉我,只怕我不知道的还多,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我们家呢。我一心为你哥哥的事操心,倒是把你忘了。金桂说话气你,倒是提醒了我,你琴妹妹都嫁人了,你还没有说定人家呢,难道一辈子呆在家里不成。你这几日生病,我心里难过得不行。要是我们家名声坏了,可不把你耽搁了吗?”宝钗劝道:“妈妈倒不必为我担心,只要妈妈能过得几天安静日子就好了。”薛姨妈无奈,说道:“留是留不住的,只好让她走,我们也少受些气,亲戚们笑话也顾不得了。”
薛姨妈来找贾母说话,说起薛蟠的官司,还要托人。此时贾政不在京,也不好多说。然后薛姨妈说起金桂的事,红着脸说道:“我家里的事,老太太们也知道些。不怕你们笑话,我也顾不得脸面了。我已经跟儿媳妇说了,不想耽误她,让她回家去吧。我看她心里是愿意的,面上假装不肯。我只能说些好话,把嫁妆还给她,又送了好些东西,她总算是答应了。”贾母等人听了,都表示理解,说这样也好。
正说着,贾宝玉进来请安,众人都不言语了。贾宝玉给薛姨妈问好,薛姨妈勉强笑了笑,宝玉心里奇怪。
4.4 宝玉与黛玉谈禅
续书中宝玉与黛玉谈禅的内容没有什么深度和寓意,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黛玉关于宝姐姐的几句诘问。续书中表达的是黛玉关注宝玉和宝钗的关系,写的浅而无趣。应该结合宝钗生病的缘由来看,宝钗因为薛蟠的事着急,宝玉跟大人们办事有一段日子了,他对薛蟠之事恐怕会有自己的看法。黛玉理解宝玉,她的提问是关于人情和法理的矛盾。从这方面看,才能看出作者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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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请安见过薛姨妈,回来找黛玉说话。宝玉道:“薛姨妈见了我不像先时亲热,今日我问起宝姐姐病来,他不过笑了一笑,并不答言。难道怪我这两天没有去瞧宝姐姐么”。黛玉道:“你去瞧过没有?"宝玉道:“没有。”黛玉道:“宝姐姐家里有事了,他病到那步田地,你像没事人一般,他怎么不恼呢。”
宝玉道:“我何尝不关心她,希望她好。只是我自己也烦恼的很。父亲要我学办事,我也跟着伯伯哥哥们出去,看他们怎么做。但是我心里却疑惑,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一味维护亲戚,动用钱财贿赂官员,让他们徇私舞弊,这样做是应当的吗?我老想着那个被打死的人,他也是独子,他的母亲同样痛苦。现在我还年轻,有事也没人指望我,日后大了怎么办?看到宝姐姐伤心,我当然难过,但是要帮助薛大哥脱罪,我又觉得不应当。要是宝姐姐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只怕要怪我吧!”
黛玉沉吟半晌,说道:“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如何答。宝姐姐和你好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又怎么样?你和她好她偏不和你好怎么样?她要和你好你不愿和她好怎么样?”宝玉呆了半晌,跌足长叹:“我想这个人生他做什么!天地间没有了我,倒也干净!”黛玉道:“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有了人,便有无数的烦恼生出来,更有许多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