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凌云凤耀第二部（二十二）

[李西华]说: 李自成——李自成——！你缩头缩脑，躲在哪里——李自成，有没有胆子出来——李自成——

[李自成]说: 谁在这里大呼小叫？你活得不耐烦了，要咱老子送你小命，是不是？

[阿九]说: …………

[谢衡]说: 「九妹莫急，这李西华也急着追寻李自成下落，倒正好由他做个“投石问路”的先驱。」

[李西华]说: 今日取你性命，就怕你死了，也还是个胡涂鬼。你可知我是谁？

[李自成]说: 咱老子杀人过百万，哪能一一问姓名。上来罢。

[李自成]说: 啊——〈突然睁目大喝，嗡嗡作响，一喝之威，直如雷震，将【李西华】打倒在地〉哈哈哈，你如服了，便饶你一命。

[李西华]说: 快将我杀了，我不能报杀父大仇，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之间？

[李自成]说: 很好！——你是河南人姓李吗？

[李西华]说: 可惜咱们姓李的，出了你这样一个心胸狭窄、成不得大事的懦夫。

[李自成]说: 你姓李，又是这副模样……当年大顺军的制将军，李岩李公子是你甚么人？

[李西华]说: 你既知道了，那就很好。哈哈。

[李自成]说: 你是李岩公子……李兄弟的儿子？

[李西华]说: 亏你还真有脸，称我爹爹为兄弟。

[李自成]说: 李兄弟当真留下了后人？你是红娘子生的吧？

[李西华]说: 快下手罢！尽说这些干吗？

[李自成]说: 〈神情数变，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我生平第一件大错事，便是害了你爹爹。你骂我心胸狭窄，是个成不得大事的懦夫，不错、一点不错！你要为你爹爹报仇，原是理所当然。李自成生平杀人，难以计数，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杀你爹爹，我……我好生有愧。

[李西华]说: 你既内心有愧，胜于一剑将你杀了。〈飞身而起，几个起落，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九]说: 你当真便是李自成？听说你在九宫山上给人打死了，原来竟还活到今日？

[李自成]说: 不错。咱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李名自成，坐过龙椅金銮殿，当过大顺永昌皇帝，人称“闯王”的便是！

[阿九]说: 好个奸贼，当年翻天覆地，断送大明江山，到老来仍是这般狂妄桀骜。

[李自成]说: 你这贱婢是甚么人，胆敢如此胡说？

[阿九]说: 好教你这奸贼死得明明白白，我便是大明崇祯皇帝的三皇女，坤兴公主朱媺娖！

[李自成]说: 原来如此，咱老子当年逼死你爹，抢了他的皇位，你要报仇，也是理所当然。这条性命是否拿得去，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战斗

[阿九]说: 你这反贼，骨头倒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教一代枭雄，毕命于柳江之上，为大明天子血恨！

[李自成]说: 你这丫头，快动手吧。咱老子没死在汉奸手里，没死在鞑子手里，却在大明公主的手下丧生，那好得很啊！哈哈哈哈——

[谢衡]说: 九妹，此人慷慨豪迈，坦然就死，竟无丝毫惧色，倒也算是条好汉子，你当真便要这么杀了他么？

[阿九]说: 他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我这些年恨他入骨，只道他早已死在九宫山，难以手刃大仇。如今见他尚在人间，可说是意外之喜。如今眼见仇人剑下授首，大哥竟要拦我？

[谢衡]说: 崇祯皇帝与周皇后之崩摧，于你们全家，自是惨痛之极。可是你的爹娘，之所以自愿殉国，而非南下迁都，正是尽身为帝后的责任。天子守国门，国君死社稷。国家已分崩离析，岂可苟且偷生于一时？

[阿九]说: 〈珠泪泫然〉大哥、三哥、四哥……父皇的血脉，竟没能保住一条，我当真不孝……

[李自成]说: 那三个小娃娃都有气派，二百多年的天家龙种，倒也不全是骗人鬼话。他们后来又如何了？

[谢衡]说: 清虏进京，便挟制百官和太监，硬说太子慈烺是假冒的，将他残忍杀害。三皇子定王慈炯出家为僧，被清虏抓获，凌迟处死。最可怜是四皇子永王慈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只想平凡度日，不想是被满清查获。我和九妹马不停蹄赶往援救，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阿九]说: 〈字字泣泪〉四哥家中六名女眷，被逼白绫自缢，六名年幼男丁，都被凌迟处死。一十二口性命，就这么没了……天杀的鞑子，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谢衡]说: 伪帝玄烨那狗贼，竟信口雌黄，胡说什么「年老太监俱不认识，明系假冒」，时过境迁这许多年，何人才能认出当年的幼儿？又胡说什么「朱某虽无谋反之事，未尝无谋反之心，应拟大辟，问明正法」。几十万八旗想奴役咱们千万汉人，自然是看谁都有谋反之心，又岂只是崇祯先皇的子孙！

[李自成]说: 嘿嘿，这等自欺欺人，灭门绝户的勾当，咱老子被人骂了大半辈子贼，也是做不出来的。

[阿九]说: 〈拭了泪，冷着脸〉哥哥们的血仇当然要找鞑子报，可眼前这个恶贼也绝不能放过，若不是他狼子野心，弄得天下大乱，鞑子怎么进得了山海关？

[李自成]说: 哼，公主娘娘，你要报父母之仇是天经地义。可你那父皇崇祯治下，咱们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你可知道？遭了灾荒，官府不救济，咱当小民的就活该吃观音土，活该换着死孩子吃，活该全家饿死不成？咱老子不过是给大伙儿找一条活路，有什么不对？

[阿九]说: 父皇衣宵食旰，星夜既起，每朝不缀，勤政爱民，尝言百姓皆赤子，屡加招抚。分明是你们这些流贼，自己不好好耕地织棉，还裹挟别的良民一起做逆，才弄得民不聊生！

[李自成]说: 嘿嘿，好勤政爱民的皇爷，可就是裁撤驿站，停修水利，大灾之年不但不赈灾，还反过来加税，抢咱小民卖儿卖女的救命粮！哪怕今天的鞑子皇帝，也知道要收买人心，可没你父皇那么糊涂！

[谢衡]说: 「此人见识不凡，果然不是真正的李闯王。今日可不能误杀了忠臣义士，拼着让九妹见怪，无论如何也要阻她一阻。」

[谢衡]说: 甲申国难，文武瓦解，六宫恣乱，宗庙瞬息丘墟，生灵流离涂炭，臣民侧目，莫可谁何。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伤哉！痛哉！殷鉴不远，皆是我汉人自相残杀，才教鞑子得了大半天下。当年是非曲直，两位今日再争，又复何益？

[谢衡]说: 更何况，李自成入京师后，也曾收敛你的父母，善待你三位兄长，允诺封他们为王，岂料风云突变，满清入关，他们却……

[阿九]说: 大哥，难道我父皇母后之仇，就当真不报了么？

[李自成]说: 很好，很好。公主，你这就请下手罢。比死在汉奸鞑子手里胜过百倍，死也死得痛快。

[谢衡]说: 毅宗烈皇帝和孝节烈皇后之仇，非止是九妹你的家仇，更是大明百官臣子的国仇。可眼前此人并非李闯本人，想来是他的旧部遗属，才心甘情愿代他而死。如此义士，杀之恐有不祥。

[阿九]说: 大哥何以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