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爱情小说《伤逝》:爱情并非唯一的追求,幸福不是终极目标
鲁迅之前,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恋爱自由还没有到来,偶尔有几个胆大不怕死的,才敢自由恋爱。
就连鲁迅自己,也是一面接受婚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面努力自由恋爱,所以有一个原配夫人,还有一个灵魂伴侣;同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胡适也有一个小脚的太太,订的还是娃娃亲;徐志摩比较大胆,抛弃原配妻子,大胆追求林徽因,后来又和交际花陆小曼在一起。
鲁迅之后,恋爱自由虽然有了一个大口号,但是还是屈居于钱权道德下,所以道德之命钱权之言,也是一个无所不在。
不过鲁迅所在的那个年代,新旧交替,人们脑袋转不过来也正常,再说了,大多数人忙着革命,恋爱倒是其次,陈独秀就忙着革命,疏忽妻儿乃是不争的事实,李大钊为了革命,也不得不取舍轻重。
在鲁迅的文章里,几乎都是革命性的文章,就连唯一写爱情的小说《伤逝》,也是一片革命烈火翻腾的景象,和奴性作对,和传统死磕。
(伤逝剧照)
01 子君和涓生,一死一伤,是为《伤逝》
认识涓生后,子君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传统社会里成长的女孩,仿佛看见了光。
子君不断拜访涓生,听他谈封建家庭的专制,谈打破旧习惯的革命,谈男女平等,谈恋爱自由,谈易卜生,谈雪莱,谈泰戈尔。
子君听得连连点头,两眼充满好奇。
可是当子君看见一张雪莱的半身像时,还是羞红得低下了头。
交往半年后,谈到家庭时,子君对涓生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从此以后,子君就把这句话烙印在脑海里。
子君和涓生,相爱了。
她和涓生一起找住的房子,并不顾亲朋的反对和涓生同居,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年代,那简直就是“伤风败俗”,简直就是“不要脸”,可是子君就像一个战士一样,为了自己的荣誉,一往无前,什么也挡不住她。
她的荣誉就是“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无权干涉我的生活”,面对讥笑、不理解、轻蔑,子君大无畏地向前,好像周围没有人一样。
租房子的钱不够,子君就卖掉自己的首饰,她也和家里闹翻了。
在重重压力下,他们建立了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子君养了一群油鸡,还养了狗。
可是涓生很快就因为被“告密”丢了工作,平静的日子不再平静,子君也不再充满革命性,仿佛爱情得到了之后就不会失去,仿佛幸福来了就不会走,她每日忙于做饭,和邻居吵架,涓生对此开始感到厌烦,对子君的爱,也一点点地消失。
爱情在消失,生活在继续,迫于生计,子君宰杀油鸡做饭吃,连狗也养不起了,只能拿出去丢了。
最后,涓生实在忍无可忍,告诉子君他不再爱她了,他同时也觉得,只有分开,生活才能改变,是子君让他不能“奋飞”,子君被家里带走。
爱没有了之后,子君竟在无爱的人间魂归黄泉。
涓生悔恨痛苦。
子君和涓生,一死一伤,是为《伤逝》。
(伤逝剧照)
02 把爱情当做唯一的追求,早晚会失望
子君的悲剧在于,她因为自由恋爱而充满战斗性,可是在有了爱情之后,她开始变得和所有“传统”女性一样,不再看书,对那些新思想也不再感兴趣,听得全部兴趣,都在吃喝拉撒上,变得越来越迟钝。
子君的抗争是为了爱情,她把爱情当做抗争的唯一追求,所以得到爱情之后,她的抗争性也就失去了,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这样的子君,也是现实的很多人。
前两年有一个电视剧叫《我的前半生》,剧中的女子罗子君,大学毕业后就在家做家庭主妇,全心全意相夫教子,可是后来却遭遇离婚,理由也很简单,罗子君没有和前夫一起进步。
离婚后,罗子君开始学习,开始工作,成为了越来越好的自己,也重新遇见了爱情。
在任何情感里面,相爱只是一瞬间,相守才是一生,如何在一生里去守住爱情,比爱情的开始要困难得多。
在寻找爱情的时候,子君是充满战斗性的,她敢于和传统作对,也不在乎别人如何嘲讽,她在一片狼藉之中,勇敢地做了自己,这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可是为什么在得到涓生的爱情之后,她就不再读书,不再对“新文化”感兴趣,甚至不再思想,每日呆呆的,因为她觉得找到了人生的幸福,达到了人生的目标。
然而,人生的目标如果是静态的,世界就变得简单,人生也随之简单,可惜不是。
目标之所以重要,恰恰就在于目标需要在不断的认识中更新,爱情不是唯一的追求,幸福不是终极的目标,因为如果不能守住,依然会失去。
涓生之所以觉得自己不再爱子君,便是子君安于现状的时候,失去了目标,她原本是为了摆脱束缚而奋斗的,可是在幸福中,她又受到另一种束缚而不知道,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反抗,甚至变得怯弱起来。
失去了自己,再一次回到“束缚”之中,连爱情也留不住。
把爱情当做唯一的追求,大多数时候换来的,都是失望。
03 让自己幸福的,从来不止爱情
鲁迅先生的革命性,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一点上,他是钢铁直男。
在对人性的理解上,鲁迅又是灵魂医生,他太了解人了,知道人对于自己尚未得到的东西,是充满希望的,而对于已经得到的东西,则会爆发出“奴性”的一面。
正所谓是历史大概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一个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然而究竟什么是奴隶,终究是值得深思的。
所谓奴隶,不是因为做的事情很苦,不是因为干的活儿很多,而是因为将人生的价值等同于某些东西,比如,将人生的价值等同于爱情,难免就做了爱情的奴隶,将人生的价值等同于金钱,难免就做了金钱的奴隶,将人生的价值等同于名声,难免就做了名声的奴隶。
奴隶之所以是奴隶,就是因为他们的价值,不是由自己说了算,而是主人说了才算!鲁迅的残忍在于,他说出了人善于为自己寻找主人的真相,一旦找到了这个主人,人的价值就被这个主人左右了。
子君和涓生同居后,就找到了一个新的主人,这个主人就是“家庭主妇”,她自己或许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一次成了“奴隶”。
她乐于煮菜做饭,养鸡养狗,并把这些东西当做了全部。
毫无疑问,煮菜做饭没有问题,而且人人都需要吃饭,但是一个人觉得,活着就是煮菜做饭,就是生娃养娃,甚至就是赚钱,这就有问题了。
子君到此为止,就把这些东西当做自己的价值,就把获得爱情当成达成了人生的目的。
很遗憾,她的目标很快就破灭了。
把爱情当成唯一目标的美梦,也宣告破产。
加缪有一本哲学著作《反抗者》,他说,反抗者永远在反抗,永不停止,一旦停止,新的束缚和压迫也就产生,凡是思想不自由的地方,就有反抗。
我的理解是,这种反抗者的反抗,就是避免成为奴隶。
04 全世界就像海上沉了船,最要紧的是救出自己
易卜生有一句话说:
全世界就像海上沉了船,最要紧的是救出自己。
既然是海上沉了船,海那么了无边际,自己救出自己,自然就也不可能轻易达到,子君自己救自己,她把自己救到一个岛上,这个岛是爱情构成的。
她在这个小岛上,以为自己得救了,其实小岛并不安全,随时都可能沉落。
旁人看来,在一个小岛上,那过的就是鲁滨逊似的日子,不到真正的岸边,怎么也不能算得救了,甚至就算到了岸边,限制和束缚也处处存在,还是不能算得救了。
人有时候的悲剧就在于,她的眼光,看得不远,只能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但是看得见的东西固然是束缚,看不见的东西,也同样是束缚。
子君是反抗了传统,自由恋爱了一把,可是自由恋爱之后,某些她没有看到的东西,就开始出来要求她,她反抗不了,对于我们这些外人来说,我们也有我们反抗不了的东西。
在电影《楚门的世界》里,楚门小时候就被放在一个大剧场当中生长,这个剧场每天都在现场直播,剧场外无数人看楚门,但是楚门自己却不知道。
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世界太真实了,他的欢乐痛苦,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毫不作假,也没有人用绳子绑着他,他在那个世界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后来,楚门开始发现那个世界的荒唐,他要试着走出去,他走到剧场边缘,走了出去。
但是你以为,那个剧场外的世界,就不是另外一个更大的剧场了吗?
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另一个剧场,但是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愿意走的人,永远在走,在寻求更大的自由,在寻求更大的天地。
全世界就像海上沉了的船,自救永远在进行。
05 鲁迅的爱情观: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
伤逝是鲁迅唯一的爱情小说,里面自然也渗透着鲁迅的爱情观。
鲁迅在给许广平的信中提到:
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
而子君和涓生的爱情,并不具备这些。
在生存上,涓生努力求生存,子君也在努力,她的努力,就是在生活上计较,进而开始变得苟且。
在温饱上,他们并没有达到,尤其是在涓生失去工作之后,生活更加窘迫,连子君喜欢的油鸡都拿来吃了,狗也没法继续养。
在发展上,子君是停止发展了,涓生的发展,也并不如意。
所以正如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中说的“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我们可以说,子君实在是在生活中堕落了,最后甚至不得不“回来”了。
这不是子君的错,而是在她的处境上,她实在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们可以说,这是人性的限制,这是人的根性之中“奴性”的要求。
然而,如果我们看到了这种限制,就当努力破除。
06 爱情不是唯一的追求,幸福不是终极的目标
每个人都喜欢爱情,但是千万不要把爱情当成人生唯一的追求。
每个人都要求幸福,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幸福就是终极的目的。
人生就是在追求幸福和守护幸福的路上,就是在追求爱情和守护爱情的路上,没有终点。
或者有人说,真正的爱情,是不用守护的,但那些人,自己或许就在拼命守护着。
幸福如果不是守护,或许早就失去了!
文|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