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癌共舞张立华
和立华相识整整50年了。那时我们都是知青。后来他们夫妇成为我们夫妇的朋友,半个世纪的友谊啊!想到这儿,阳光洒满我的心。
当年,在太原召开的知识青年代表会议上,最引起我关注的不是大名鼎鼎的蔡立坚等典型人物,而是和我来自同一地区的张立华。小组会上,她积极投入,不时发出带着很多疑问的声音。因为投缘,三言两语间,我和立华就成了总粘在一起的“会友”,我们更多是会下交流在村里遇到的事情,应该怎样对待?怎样自处?她关切、真诚,总能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张立华是老高二,我是老初一;她到蒲县插队,我是到洪洞县插队,来自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县,但我视她为学姐。
从此,我们的信件联系再没有中断过。无论是交流思想情感,还是生活发生了变动,彼此都是倾诉的首选。记得我曾经和她探讨,如何确定“男朋友”是最适合自己的人?立华回信说,你可安排两个序列,一是你理想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有怎样的品质:如正直、善良、聪明、有心胸、有才学、性格好等等;一是你反感的人的行为:如自私、刚愎自用、大男子主义、谈吐随便、包括抽烟、喝酒等等。然后,在交往中一一划勾或打叉。于是这个人就在你心中清晰了。我真的是按照她的方法去做的。立华也曾写信告诉我,她怎么选择了自己的那一半。于是我们又成了“闺蜜”。
立华从小要强,什么都以自己之能要做到最好。少先队中队长、大队长,学生会主席,预备党员,一路走来,都很顺。但文革初,她被当作修正主义苗子被批斗。“文革”中,父亲的问题升级,从此把她推向凹凸不平的命运之旅。插队的时候,她就热爱写作,经常被抽调出来到县里写材料;但她上大学的机会还是被别人顶了去。她也尝试写小说、散文,曾参加过省里的文学培训班。1977年,我回到山西大学教书时,她刚刚结束在山西大学中文系半年的进修。接着又报考了山西师范中文系两年的成人教育。我们时常能在太原相遇,因为她参加着几门集中授课。她向我表露:并不是为了文凭,只因为热爱。当大批知青上学的上学、参军的参军、入工厂的入工厂时,立华又一次听凭理想主义的召唤,放弃中学老师的位置,与一群志同道合的知青创办了一个农工商一体的知青综合农场,她和爱人一起来到这个自负盈亏的单位,白手起家,一切重建,可以想象其艰难。后来,200多人的企业逐渐式微。幸好,立华抓住了报考山西省委党校理论班的机会。党校毕业后,她调入山西省劳动厅政策研究室,主编《山西劳动》杂志,创办了《劳务时报》。她又是《中国劳动报》山西记者站站长,于1994年调回北京,任《中国劳动报》专栏部主任,最后做到劳动人事部老干局副局长。
她在人生的路上努力前行,恶运却向她袭来。1999年,她查出乳腺癌,做了手术,又做了化疗。她说:“没有哪一天不在与病魔抗争,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就会掉下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时间的可贵,如同一个破产的富翁,眼睁睁看着手里仅剩的几块金币,一点点计算着它的用途。”
立华坚持写日记。我们读了之后,感到价值很高,建议她把抗癌的经历整理成书,给更多的人以启示。她欣然同意。以《与癌共舞十七年》为书名,由万卷出版公司出版,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共鸣。当然,迄今共舞已有二十二年了。
癌症是一座科学尚未攻克的山峰。许多人谈癌色变,许多家庭因有人患癌,人财两空。如何面对医生的治疗方案,个人往往感到特别无助。立华的日记,不是抗癌的经验总结,不是专家的科普读物,只是她自己多年与癌共舞的同步记录。其中包括癌症转移,再治疗的过程。读她的日记,可以感受到癌症后的真实心态,感受她与死神抗争的应对过程和认识变化。她也有过迷茫,有过轻信,走过弯路,到现在也不能说拥有了正确的答案。如何理智地求医,如何提高自身的生活质量,立华的感悟,非常宝贵。
立华还开了一个公号,名“鸿踪雪泥”,发表了多篇与病魔抗争的新体会。
其中有一篇说到:“我对自己的病有了新的认识,让我不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从一个更高的角度看待癌症,把它当作自身的一部分,我们和平共处。过去,总觉得有病了就要去治,就要根除,只有这样才能健康生活。随着时间的进展,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看法有了根本的转变。不止一位中医对我说,你病了,说明你的身体出了问题,这就好比一块良田,长出了杂草和稗子,光把它拔掉不行,因为这块地贫瘠了,必须给这块地增加营养,让它肥沃起来,才能从根本上消灭杂草。这就是扶正祛邪的作用。这与“不战而屈人之兵”异曲同工吧。用这个道理去看癌症,总是想除恶务尽不仅难以实现,还可能适得其反。这不等于有病不去治疗,凡事都有个度,癌症已经起来了,当然要首先控制住,西医中医一起来,病情稳定之后,就要以扶正为主了。'穷寇勿追’的兵家之道还是有道理的,否则很容易形成过度治疗,得不偿失。
对于癌症的诊治'用力过猛’,一是因为医学的昌盛,有了可以'用力过猛’的工具,同时也是因为人们对死亡的极度畏惧,杯弓蛇影的心态,想赶快找到医生,借助昌盛的医疗技术这根稻草,在面临生死之时,拉自己一把。其实,松开了对生的死结,摆脱掉对医院的绝对依靠,更多地理解并借助生命自身的规律和力量,这也许才是对待癌症和人生的积极态度。
这样认识疾病,心理就会放松,不仅没有了绝望,反而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地去生活。看开了,心情自然就放松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能吃能睡,二便正常;能走能站,太极拳剑;能写能画,曲子皮黄,挺好。至于那些复查指标,且作参考,因为指标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认真地体验自身的感觉,感觉好就行了。不要自寻烦恼。最近一次复查,我的癌胚抗原指标偏高,西医说癌细胞长了,可是B超显示并没有,我没有再做其他检查,觉得无论什么情况我也不会再做手术、放化疗了。我去看中医,医生说,脉象和舌苔都挺好,继续汤药,不必纠结那个指标。”
立华乐观地面对生活,书法、绘画、京剧,太极拳剑,人生十分充实。
人步入老年,检查身体,某项指标高了低了,偏离常态,一点也不奇怪,不要大惊小怪。身体没有不良感受,就采取治疗手段,可能并非上策。是药三分毒。穷追猛打,往往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