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俏:芥子园(散落在南京街头的明清文学之八)
李渔的造园美学
明末清初是中国古典园林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园林艺术走向辉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人全面参与造园,大量“文人化”的私家园林兴起,催生了一批文人造园家,李渔就是其中颇具成就的一位。
《闲情偶寄》中的“居室部”“器玩部”“种植部”是李渔造园思想的体现,涉及古典园居生活的各个层面。芥子园则是其典型的造园实践之一。
李渔重视居室环境的营建,并为自己的技艺自豪:“一榱一桷必令出自己裁,使经其地入其室者,如读湖上笠翁之书。”(《闲情偶寄·居室部》)
在设计园林时,他从实用角度出发,重视人在其中的生活体验。
“居宅无论精粗,总以能避风雨为贵。”
“窗棂以明透为先,栏杆以玲珑为主,然此皆属第二义;具首重者,止在一字之坚,坚而后论工拙。”
李渔的创新之处包括新式顶格、窗格三样式、梅窗、女墙镂空、厅内养鸟、联匾设计、山石之用、墙壁用纸之法、室内藏灯等。
李渔别出新意,设计出“尺幅窗”、“无心画”,首创以“框学”借景的手法,以窗格之巧取窗外之景,扩大居室的视野和庭院的空间,营造出园中有园、景中有景的效果,创造出无穷的意境。其窗栏体式,有纵横格、款斜格、层曲体等式,可做窗枢也可做栏杆,千变万化,不胜枚举。
此图中窗子窗格为纵横格。
李渔还制作过梅窗,将老梅枝干从中锯开,平整一面靠墙,天然一面向屋内,可谓“天巧人工,俱有所用”,达到园中有园,景中有景的效果。
“宜简不宜繁,宜自然不宜雕斫。凡事物之理,简斯可继,繁则难久,顺其性者必坚,戕其体者易坏。”(《闲情偶寄·居室部》)
山石之设是李渔的一大绝技。叠石为山,中虚置洞,实中有虚,洞上有隙,下注水滴,其声悦耳。垒土为山,可以植物点缀,有天然委曲之妙。
“若用内土外包石之法垒山,间以种植乔木和灌木使得土石二物不相离,如此既可以使山体自然,且省人工物力。”(《闲情偶寄·居室部》)
李渔的园林美学追求,总体呈现出 “天人合一” 的自然观和追求闲情的生活情趣。
在园林中,楹匾是应用最多的文学形式。以楹联、匾额对园林艺术进行勾勒点题是中国 “文人化”园林的一大特色。
李渔在《闲情偶寄·居室部》中专门列出了联匾一章节,从形式到内容对其进行了说明,更是使用如“蕉叶联”、“此君联”、“册页匾”、“秋叶匾” 等多种新材料以达到与园景的和谐统一。
李渔一生题写了大量的楹联和匾额,其中尤以山水园林楹联、匾额为多,对于他自己居所的楹联更是“不徒取异标新,要皆有所取义”,楹联和匾额已成为李渔将文学与园林交融统一的重要结合点。
进入芥子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手书的“芥子园”碑文额,取“芥子纳须弥”之义,碑文额虽以木为之,但嵌于粉壁之上,仿佛石刻一般。
“一房山”匾为册页匾,下为木质蕉叶联“般般制作皆奇岂止文章惊海内,处处逢迎不绝非徒车马驻江干,笠翁先生”。
李渔的出版事业
明末清初的社会思潮以及仕途的不顺催生了一批文士编辑出版家,他们既从事文学创作,又跻身编辑出版行业,李渔便是其中的一员,他一生编辑出版了数百万字的作品,在编辑出版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芥子园是李渔造园美学的具现,亦是其出版事业的起点,芥子园书坊中编辑出版的作品皆呈现出鲜明的特色,为李渔赢得了较高的声誉与经济收益,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李渔不一味翻印旧典、编选时文,而是大力打造精品书籍和画笺。李渔及芥子园编辑出版的书,纸墨精良,美观大方,图文并茂。
黄摩西在《小说小话》中曾云:“曾见芥子园‘四大奇书原刊本‘,纸墨精良,尚其余事。卷首每回作一图,人物如生,细如毫发,远出尽时点石斋画报之上,而服饰器具尚见汉家制度云云。”(《小说林》第二期)
《芥子园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传》有图五十页,《李笠翁批阅三国志》有图一百二十页,《笠翁传奇十种》、《闲情偶寄》有若干幅,《芥子园画传》更以图取胜,一版再版。
李渔出版韵事笺八种、织锦笺十种,皆极为精美。“韵事者何?题石、题轴、便面、书卷、剖竹、雪蕉、卷子、册子是也。锦纹十种,则尽仿回文织锦之义,满幅皆锦,止留弧纹缺处代人作书,书成之后,与织就之回文无异。”(《闲情偶寄》)
笺简如此精美,上市后吸引了大批顾客,连外地的人也纷纷托人到南京芥子园购买。
明代中后期的很多印刷作坊为占领市场,双色、多色套印本开始增多;为了吸引更多的读者,李渔创纪录地运用了五色套版叠印这种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如《芥子园画传》便是五色套印,绚丽悦目,提高了销售量。
李渔还根据读者心理,多出版通俗小说。
他对市场行情看得很透:“今人喜读闲书,购新剧者十人而九;名人诗集问者寥寥。”(《与徐冶公函》)因而其出版图书往往符合大众的口味。
李渔与芥子园编辑出版的书大多有序言或点评,如《金人瑞删定水浒传》、《芥子园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传》、《李笠翁批阅三国志》等都有评点,《笠翁诗韵》中有李渔作的序,《尺牍初征》有吴梅村作序,能够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原著。
李渔也注重宣传。他的女婿沈心友《四六初征·凡例》云:“芥子园新辑诸书自《尺牍初征》、《四六初征》、《资治新书》外,还有《纲建会纂》《明诗类苑》《列朝文选》嗣出。”
他会打广告会营销,以至于每每新作未问世时便已然吊起了读者的胃口。
李渔还利用自己与学者名流的广泛联系约稿,不断推出诸多系列的品牌图书(例:请当时社会各地官员来给他所编《资治新书》写稿,还要求他们随稿附赠买书费审阅费等费用,甚至能约到相当于今天国务院政府总理等级的高官的稿子。
李渔的反盗版意识是他经营书铺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作品被盗印盗刻(“至于倚富恃强,翻刻湖上笠翁之书者,六合之内,不知凡几,我耕彼食,情何以堪?”)而南京盗刻者尤多(“弟之移家秣陵也,只因拙刻作祟,翻刻者多,故违安土重迁之戒,以作移民就食之图”(《与赵声伯文学》)),遂决定移家南京。
李渔开班芥子园书坊编辑出版图书以来,以其书籍精美、质量上乘吸引了读者,杜绝他人翻刻之虞,有力地维护了自己的版权。
虽然李渔的编辑出版活动开始较晚,但他至弥留之际便始终为此奔波。
康熙十八年(1679),李渔已69岁高龄,还在拖着患病之躯,为《千古奇闻》、《芥子园画传》等作序。
正是李渔对芥子园书坊的经营,使其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李笠翁一家言全集》中载芥子园主人写于雍正八年(1730)的《弁言》:“……诚能阐风雅之英华,启后人之聋聩,不胫而走天下近百年于兹矣。”此时距李渔离开金陵已五十多年,书坊仍然生意兴隆。
此后芥子园几次易主,作为文化中心的芥子园随着李渔的离去而名存实亡,但芥子园书铺却始终没有失去其生命力,沿袭二百多年,在中国出版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李渔的创作生涯
李渔一生未曾入仕,家道中落,又背离家乡,他学会了以文换费的生存方式。在寄寓南京期间,李渔虽然有了一定的稳定收入,但为了维持一家几时口人的生计,李渔依旧不得不奔走于达官贵人之间,逐声色于词场,以取得馈赠和资助。这就必然导致了世俗化和商业化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
举个例子,《十种曲》中有强烈的娱众意识和舞台意识。涉及别出心裁、翻奇出巧的结构情节,机趣横生,生动活泼的戏剧描写语言,此外还有极具剧场效果,易于在舞台上搬演的“剧”的特色。
可以看出其中贯穿着“一夫不笑是吾忧”“传奇之设,转为登场”的戏曲理论,将娱乐大众,走通俗直白文学的“来钱”创作落实了。
也就是因此,后世对他的创作评价毁誉参半。
比如晚清黄启太的《词曲闲评》就认为,李渔是“衣冠之败类,名教之妖凶”,“一生著作,绝少雅言”,“所刻《一家言》备极狠琐错杂,雄靛芜秽,以绍绅盛会,而侈谈床笫钾裹之事”,“喊李笠翁《十种曲》恶孽魔障,纯是饿鬼畜生道变相出来,无一超脱世界者。以次填词,直与沿街乞食莲花闹无殊,真是风雅之厄”。
但他也有文人的清节,他通晓文史、戏曲、音乐等,传统书法诸体俱能。他曾自诩身怀两招绝技:“一则辨审音乐,一则置造园亭。” 大凡筑园则“必全出自己裁,使经其地、入其室者,如读湖上笠翁之书,虽乏高才,颇饶别致”。芥子园虽不足三亩,却诗情画意、精致玲珑,就可窥见一斑。
而李渔寓居芥子园期间,恰处其创作研究的黄金岁月,创作完成了《无声戏》、《十二月楼》、《闲情偶寄》等大量著述。
李渔最具代表作的名著《闲情偶寄》由词曲、演习、声容、居室、器玩、饮馔、种植、颐养等8个部分组成,涉及戏剧理论及日常生活等多个方面,不啻内容丰富,融会贯通,而且富有哲理,影响深远。
报告人:陈丽俏
小组成员:陶然,吴雪,
包小菲,桑永霞,安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