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缘】崔兆咸:旧里下河的“芥子官”

旧里下河的“芥子官”

文 /崔兆咸

全面抗战前,苏北里下河乡下的各保(相当于现在的行政村)都有一个被叫作“当方”的“芥子官”,由于时隔久远,现今花甲以下的人,对此已十分生疏。
里下河历史上的“当方”,得会“三艺”,并负责“两事”。“三艺”是剃头、吹喇叭(俗称“吹呜哩啦”)和“烘锅”(厨子);“两事”是当保长的走卒和“刚头花子”(旧时不正当行业的花子,叫“刚头花子”)的头头,因此他有三个代称和一个总称。三个代称是“剃头的”、“吹吹子(或“吹鼓手”)、“厨子”,总称为“当方”
这种人的称号,人们都是因事而叫,可他最乐意的,是人们叫他们为“当方”。因为他们往往只是在为保长跑腿时,或管教“刚头花子”时,才能享受到这一“尊称”。他们很爱惜“当方”这一工作,多能踏踏实实地干,也常常多爱向人们炫耀自己的“功绩”。
其实“当方”之称,除了尊敬,更多的是暗含戏谑,是把他们比作活人活口的“当方土地老爷”。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艺和管事范围,这范围仅限在一个保之内,不能越境,否则就是“抢”了同行的饭碗。除非同行实在忙不过来,事先有请帮忙的。如没有被请而插足外保之事的话,就会惹来一场官司。官司打到县太爷那儿,不仅要因理输而挨板子,还要赔偿对方一笔“侵权”费。
“当方”为了养家糊口,总是夹着布包裹着的剃头刀或喇叭或厨刀之类,不分晴雨,不问寒冬暑伏,整日地在本保的一、二百户人家门口转,替男人剃头(旧时用刀剃,不用剪理。女性的头发绝对不许剃头匠摸);为人家上梁、乔迁、做生日等而吹一只“吹吹子”;为婚丧喜庆人家锅铲子。
因“当方”对各户人家的生辰忌日、婚嫁丧娶、亲友往来等等情况了如指掌,故成了地方保长的耳目,又成了保长的“义务”听差。他们得替保长派捐催款,为乡丁、县差等领路抓人,向乡里呈报本保有关案情、看守有关作案现场及监视涉嫌者等。因此,人们当面叫他们“当方”的,背后却骂他们是保长的“狗腿子”。
旧社会里,不时流窜来成群结队的“刚头花子”,这些人凶神恶煞地向农民强讨东西,一不如意就闯进民宅抢劫打人,因此又被人称为“刚头班”。人们见到“刚头花子”的影子,就惊慌失措地关门躲避,若受到其纠缠或伤害,唯有找“当方”以驱赶他们。
“当方”的确不失为这一方的“衣食父母”,就拿着长长的两片合起来的竹片板子赶过来,狠狠地鞭打“刚头花子”。他们的最大特权就是打死了花子不用偿命。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头花子”见了“当方”的,往往立即扑通跪下,任其谴责、训诫。而“当方”为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权威,总是把“刚头花子”打得体无完肤,口眼流血,抱头滚地,高声求饶。当众人看不过“当方”太冷酷无情打人,也有再三叫其罢手,劝“当方”息怒。
“当方”为何能治住“刚头花子”呢?据说剃头匠的祖师爷是罗祖,而罗祖是“刚头花子”的老祖宗的恩人。花子们为感恩戴德,拜了罗祖为至尊。剃头匠家里每每供着罗祖的画像,像旁又悬挂着仿制的罗祖教训徒子徒孙的教鞭——竹片板子,该板子后来就成了“当方”专门管教“刚头花子”的刑具。“刚头花子”见了拿竹片的“当方”就诚惶诚恐地当作“上司”敬畏。
“当方”除了竹板子对待“刚头花子”外,有时也得关怀下“刚头花子”。如果“刚头花子”实在讨不到食物而挨饿时,“当方”得给他们施舍点稀汤薄粥,然后打发他们滚蛋。
在封建社会里,“当方”虽有手艺,但都被视为“下九流”,地位卑贱,比本地的任何人都矮一截,也大受族人的歧视。一个宗族里若谁当了剃头匠,会立即被驱逐出族,赶出籍地并从家谱中剔出其名,还要对外公布其是“野姓”。因而身为“当方”的,多是外地流浪来的手艺者。虽有少数的是当地人,也不过出身于小门小族。
“当方”的为了苟且偷安,常自卑地抬举了他人,见了有胡子的喊“太爷”,见成婚有孩子的喊“爹爹”(祖父)、“奶奶”,连了3岁的孩童也称“大爷”、“姑姑”。他替别人吹喇叭送礼时,只能立在人家门口,不能入室。若口渴了,只能到人家的厨房水缸里舀口冷水喝。他替人家作厨做菜后,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坐在锅台角旁边吃。他不可穿长衫大袍,就是人家送给他的旧袍子,他穿时也必须把袍子的右下角捞起,缠在腰间。他头上所戴的瓜皮帽,不能戴正,要斜顶着。所以“当方”的穿戴和言举动等,后来竟成为现代戏中狗腿子角色才有的模样。
身有“三艺”的“当方”却很难维持全家人的生活。由于他有给保长当听差和管“刚头花子”的“苦劳”,故可向一方民众收一点“时奉”作为生活贴补。每年秋收时,他就挑着笆斗或竹箩,向人家“讨粮”,随各家赏赐,多者半斗稻,少者一升谷。
“当方”在年三十晚上,不失时机地跑到各户门口,道声“祝来年事事如意”的吉语,在人家门口左侧的墙上贴张巴掌大的,红纸上印的葫芦画,叫“贴小葫芦”;到了正月初五“财神日”,他们又挑担子挨家挨户地讨“吉庆”。他们戏谑地称他们是“又收时奉了”,给他们点干冷的熟饼等。
共产党在里下河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后,取消了保甲制,“当方”的角色随之而失,可他们常为出外行艺引发矛盾,争夺不休。例如当时盐城十一区恒义乡的张春香结婚,用了隔河的五区永丰乡本家厨子,原该乡五保的“当方”陈厨子便前来问“罪”,遭到了张天香和陈厨子的一顿毒打。陈厨子咽不下这口气,向抗日政府举报了张天香数年前的人命陈案,使张受到了惩办。
土改后,穷人翻了身,不仅“刚头花子”灭了迹,剃头匠、厨子、吹鼓手也渐渐地成了理发师、厨师、乐师。今人哪里想得到,“当方”曾有那么一段辛酸而又复杂的历史。
作者简介:崔兆咸,江苏省建湖县大崔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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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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