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号作战—轻巡洋舰矢矧的最后战斗(四)
写在前面的话:本文原刊载于潮书房光人社「軽巡海戦史」全文略有删节,仅作学习交流之用,不代表译者认同其原文观点。
联合舰队最后的轮形阵
上午六时—旗舰“大和”向全军下达了“展开第三警戒航行序列、舰队航速二十三节”的命令。
第三警戒航行序列采用的舰队轮形阵以旗舰“大和”为中心,在其前方一千五百米处正面航行的“矢矧”为先导,其余随行各舰保持一千五百米间距,环布“大和”四周,按照四十度的夹角陆续展开,在海面上描绘出了一个完美的菊花样图案。
这个快速反应的战斗队形,就如同是在这个落英缤纷的季节,随风落下的樱花一样,装点着我联合舰队最后征程。为了不辱没大节堂堂正正的战死沙场,联合舰队摆出了最后的花型轮形阵。
天一号作战·第三警戒航行序列
整夜都在防备敌潜艇偷袭的主炮和高射炮,此时已经抬起了炮管开始着手昼间的战斗准备。应该是一些非当值的少年兵吧,他们笨拙的用剃刀互相理发的样子令人心痛不已。在临死之前,不能让自己的躯体走的太过难堪。在进入战斗状态之前互相提醒着去提前上好厕所,也是舰队战斗员们在此前的作战中总结出的一点心得体会。
早餐吃的饭团配上咸萝卜作为战斗配食被送上来了。全员坚守在战斗岗位上大口的吞下了手中的饭团。“大和”号战列舰搭载的水上侦察机通过弹射器起飞了。侦察机沿着舰队的前进方向持续低空飞行,开始执行对潜警戒任务。
六时三十分—了望员井上兵曹报告—“我方零战九架、正晃动着机体向我舰队接近。右六十度、高度角四”。
我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云缝之中闪出来一架零战,应该是指挥官机吧,或许是担心遭到己方舰队误击的原因?正不断的晃动着机身朝我们高速接近。这个战斗机编队不久便在舰队右侧上空转入了爬升状态,消失在了前方的海面。在我们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情绪低落的心中,并没有获得任何可以依靠的勇气和力量。但愿,直到我舰队冲入将冲绳本岛团团包围的敌机动部队之中,将全部燃料弹药都消耗殆尽为止,上空能够一直有护航机掩护……我不断祈祷着。
六时五十分—萨摩半岛亦从舰队后方逐渐远去,慢慢的已经无法出现在双筒望远镜的视野之中了。海上弥漫着类似海雾的薄霭。位于“矢矧”左舷后方航行的“朝霜”号驱逐舰在打出“我舰发生机械故障”的旗语信号向二水战司令部报告的同时,逐渐退出了战列。古村(启藏)司令官当即命令发送旗语信号,指示“朝霜”号的舰长迅速率舰返回鹿儿岛湾。虽然“朝霜”在随后不久即回信表示“我舰尚可维持十二节航速,将继续坚持跟随本队行动”,但由于此时双方相距已经太远,只得将该舰丢弃在海雾之中继续前进。
在海上遂行作战任务,再没有比单舰行动更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了。“朝霜”无论如何也要追上本队试图获得庇护的焦急心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疼不已。
好一段时间内“矢矧”号的舰桥,都好像是被一股不祥的预感所笼罩了一样,陷入了长时间的异样沉默之中。先任参谋担心“朝霜”的安危,不时来到信号甲板,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后方的情况。此时“朝霜”舰的轮廓已经变得如同一个黑点一样,远远的,开始逐渐从海雾之消失了。突入冲绳的使命,让我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管一艘掉队的军舰。不久,即便是站在舰桥左舷的信号甲板上,也无法通过我手中的双筒望远镜观测到“朝霜”的轮廓了。
上午七时—“我方潜艇为通报敌情,即将在舰队行进方向前方上浮。了望员加强警戒避免误击!”先任参谋大声提醒道。
为确认该命令已彻底传达贯彻到位,还特别对了望指挥所,以及主炮射击指挥所进行了专门的强调。在舰队的前进方向上别说我方的潜艇,就连潜望镜移动的迹象都发现不到。是为了避免遭到己方的误击?还是说我方的潜艇,已经被敌舰队击沉了?虽然我本人并不了解事实的真相,但我方潜艇直至最后,都未上浮与我舰队进行过任何的接触。舰队继续维持着轮形阵,一边防备着敌机来袭一边不断前进。
此时,“矢矧”的电波探知班开始不断报告“探测到了敌我身份不明的飞机正在靠近”。丰村时信了望指挥官随即报告称“发现我方护航战斗机五架”。战斗机队继续保持着编队状态不变,从“矢矧”左舷海上通过后,便朝着东南方向飞走了。
甲板上的主炮、高射炮、以及机关炮群正专心致志的实施最后的合练。驱动炮塔旋转的电动机不断嗡嗡作响,发出低沉的吼声。一号炮塔向右旋转炮身低伏。二号炮塔炮身高高扬起向左旋转。将士们在这密闭的钢铁要塞之内,夹杂着手语信号,不断地大声叫喊着。
“大和”号战列舰此时在“矢矧”后方一千五百米的位置上,继续来回转舵做着“之”字运动。每当转舵的时候,“大和”勇壮的身姿便会呈现在“矢矧”的面前,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在阴云密布的海上疾驰的“大和”号战列舰的勇壮身姿震慑着整个天空,其可靠的动人心魄的力量给予了我们无穷的勇气。
旧日本海军大和号战列舰
舰队前进方向上的云越来越低了。云层高度大概在一千米、不,可能也就只有八百米左右。这让我不禁想起了萨马岛海战时的情形。从时间上来看也大体上相差无几,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差别。以我的经验来看,现在海上这种气候条件,对于我舰队的作战应该说是最为不利的。
舰队上空的云层可以为敌机提供掩护,对于敌俯冲轰炸机的攻击极为有利。对于敌机而言是最好的天气条件,对于我舰队而言是最糟糕的天气条件。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从低空云层的间隙中来袭的话,等发现敌机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主炮根本来不及旋转。这样一来火力的密度就减去了一半。“大和”装备的三式弹,同样也要先对敌机大编队进行跟踪瞄准,待其完全进入射程范围之内后,才能够的充分的发挥出全部威力。我认为目前的这种天气条件,对于我军而言,已然是一种最为糟糕的局面了。
海天啊,再来得汹涌一些吧。风雨啊,再来得猛烈一些吧。如果气候条件变得像萨马岛海战那样极端恶劣的话,那么突入冲绳的作战计划就具备成功的可能性了。如果仅有敌潜艇前来阻拦的话,是没有可能把全舰队都消灭光的。运气好的话,“矢矧”突入冲绳也并非是一个梦想。我悄悄的对着天空祈祷着。此时,舰队前方阴云密布的天空,已经逐渐开始露出些许白色的云彩,在空中静静地流淌着。
矢矧可搭载2架爱知E13A 零式水上侦察机
上午八时—在“矢矧”的飞行甲板上,一号水上侦察机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弹射器上一号机的发动机正发出着巨大的轰鸣声。“矢矧”开始迎风加速。不久,“矢矧”一号水侦的机身编号“2KI”便鲜明的出现在了舰队的上空。“矢矧”号的水上侦察机不断的在舰队的上空兜着圈子,看起来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
八时十五分—旗舰“大和”在打出“B B B”(注:空袭警报)的旗语信号的同时,发布了空袭警报。在“矢矧”左前方一千米附近距离上的云层缝隙之中,有一架放慢了速度的敌侦察机忽隐忽现。随后了望员黑岩兵曹又进一步报告称“在前进方向水平线上发现马丁水上飞机二架,正向右侧前进中”。了望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前来报告敌情。中村、大城兵曹报告称“敌F6F战斗机编队来袭”。或许是还肩负着其他什么任务的缘故吧,敌军的F6F战斗机编队只是待在很远的地方观察我们,一直没有接近到舰队的射程之内。
八时三十分—应该是敌人的马丁侦察机吧。据说已经详尽的掌握了我舰队的前进方向、航速、以及当前具体位置,并且已经向己方上级进行了汇报。当时,敌我双方无线电混乱交织的状况似乎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矢矧”号舰桥的紧张气氛已经逐渐加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估计敌机正式发动进攻的时间,应该在十一时前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矢矧”号的舰桥陷入了持续的寂静。
九时十五分—“矢矧”一号水侦发送紧急来电,报告称“我机正在遭受敌战斗机持续跟踪”。原为一舰长和飞行长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一种异样的氛围开始笼罩整个舰桥。”矢矧“的水侦应该已经接到了命其返回鹿儿岛基地的命令了。电信室拼命的呼叫一号机,然而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就这样从此断绝了消息。
美国海军部署在冲绳前线的马丁PBM大型水上飞机
是我的判断有问题吗?“矢矧”一号机,此时应该位于舰队的后方正在返航的路上。我不断祈祷希望正在追逐“矢矧”号水侦的是我方的战斗机队。即便是如此,我仍然难以相信在舰队的后方居然还能够遭到敌机的追击。这让我在此时不禁产生了一种我们好像不是在己方友军的战斗机的掩护下航行,而是在敌军的战斗机掩护下航行似的错觉。
九时三十分—我方的战斗机,到底在哪里巡逻警戒呢?我用双筒望远镜拼命的观察,然而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却始终未能发现我方战斗机的踪影。我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我开始一个劲儿的给自己解心宽。基地航空队应该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的。我方的战斗机也的的确确有飞过来。现在应该已经在舰队前进方向的前方捕捉到了敌攻击队进入交战的状态了吧。
上午十时—然而,此时敌侦察机又再次从云层的缝隙之中现出了身影。马丁式水上飞机也在远处围绕着舰队若隐若现,执行着盯梢的任务。不安的情绪又进一步加深了。舰队上空如果有我方战斗机警戒的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允许敌人低速的马丁水上飞机过来进行侦察。至此,我断定在舰队上空没有我方的战斗机提供护航掩护。
舰队前进方向前方的云层,有如辜负了我的祷告一般,逐渐散去,变薄,连裂缝都已经开始变得清晰可见。我所期待的恶劣天气也好,或者说“神风”也好,最终都没有如愿成为现实。
十时三十分—舰队前进方向上的大海和天空都已经平静了下来。正当大家都感觉肚子开始有点饿了的时候,浜野掌航海长从航海日志记录台下方的抽屉中拎出来了一个橡皮口袋,然后将存放在口袋里面的小城羊羹悄悄的递给了我。我微笑着点头收下了羊羹。大概是包含着浜野掌航海长的关照体贴之情的缘故吧。口中的羊羹各位香甜别有一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味道。
海军羊羹实物(上)和当代仿制品(中、下)
这时,我想起了我自己存放在海图室里的羊羹。于是立即顺着作战室的舷梯往下爬,再通过第三电信室的舷梯下到海图室拿起六根羊羹揣进胸前的口袋便跑了回来。我气喘吁吁的朝着站在航海台旁的掌航海长和航海士,默默地挺起了胸膛。两个人都微笑着朝我点头示意。我拿出了一根羊羹打算还给掌航海长,掌航海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于是我又拿给了松田幸夫航海士一根,接下来我又来到舰桥外,扔给了正在旗旒甲板值更的松崎和大河兵曹每人各一根羊羹。三个人微笑着互相用眼神致意。即是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少有的一段安乐时光,也是大家彼此心意相通的一个短暂的瞬间。
战斗配食被运送上来了。手捏饭团和硬饼干被搬到了位于两舷的钢制格栅板上,全体人员直接上手吞下了这一餐。大概是在长时间的紧张之中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口渴的缘故,相较于饭团铁壶之中盛着的水似乎更受欢迎,转眼之间就被喝光了。负责发放食物的主计兵下去打水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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