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只有一个

文丨张是之
今天再聊知识产权问题。
后台有读者留言，发来一篇文章，说《少年的你》又吵起来了，还是因为到底有没有抄袭的问题。
电影我看过，算是良心国产片，剧情和节奏都还不错，也有现实的教育意义。
但很遗憾我只记住了演员，易烊千玺四字弟弟和周冬雨，导演编剧没记住，原著作者更是没留意。
也是今天才知道，原著小说作者是玖月晞。对她的批评主要是，指责她抄袭和融梗。
抄袭还好理解，融梗是一个网络新词，就是整合别人的精彩创意（梗），然后结合自己的想法进行二次创作（融）。
对玖月晞的指责，主要是指责在她作品中看到了东野圭吾的影子。
说原著剧情抄袭《白夜行》，结局抄袭《嫌疑人 X 的献身》，校园暴力桥段抄袭《恶意》。
不好意思，这些小说我一本都没看过，读过的朋友可以发表一下看法。
但我认为这不重要，融梗如果也有错，那相声和脱口秀都别玩了。
小说更不能写了，因为几乎所有的「梗」，都有可能追溯到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再追溯到上古时代的传说里。
全球神话研究的顶级学者，美国作家约瑟夫·坎贝尔就写过一本书《千面英雄》：英雄只有一个。
这本书影响很深远，经久畅销。
《星球大战》导演乔治·卢卡斯，把灵感来源都归功于《千面英雄》。他说：
我为这个作品写过很多草稿，后来无意中看到了《千面英雄》，我第一次真正开始有了焦点。……《千面英雄》是第一本将我凭直觉一直在做的事情聚焦到一起的书。
为什么说英雄只有一个？
因为每一个英雄，最开始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要成为不普通的英雄，都有他的成长历程。
作者约瑟夫·坎贝尔带着我们穿越古今，在研究了希腊、北欧、印度、埃及和中国的神话之后，总结出来英雄故事的历程和叙述结构。
这个结构有普遍性，所以他的著作标题是「千面英雄」，但其实千人源于一面，遵循着一个共同的阶段模式：
启程：放弃当前的处境，进入历险的领域；
启蒙：获得某种以象征性方式表达出来的领悟；
考验：陷入险境，与命运搏斗；
归来：最后再度回到正常生活的领域。
译者在后记中也做了提炼：
英雄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隐藏着的神性，只是等待着我们去认识它，使它呈现出来。为了实现这种成就，我们要像神话中的英雄一样，接受冒险的召唤，跨越阈限，获得援助，经受考验，被传授奥义，最终回归。
启程-启蒙-考验-归来，这是每一位英雄的必经之路。
在这条路再深挖一下，那就是挖掘人性光芒的力量。
英雄启程之初，一定是迷茫的、困惑的，内心挣扎没有方向感。
然后跟着若隐若现的一丝光亮，他会发现更多的光亮。
然后内心光明的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不再迷茫不再挣扎，找到并带给别人更多的光明。
英雄的故事，也在回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三大哲学永恒问题。
《少年的你》中的小北，就是这样的英雄。只不过他不是所有人的英雄，他只是陈念的英雄。
《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他是很多犯人的英雄，也是很多影迷中的英雄。
无论是美国大片还是香港警匪片，英雄的成长之路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个模式在走。
并不是英雄只有一个，而是英雄成长之路，故事的叙述模式大概就此一种。
所谓的「千面」，只不过加入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不同元素罢了。
非要说小说作者玖月晞融梗，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是，我们也不知道东野圭吾，是不是也融入了其他更早先的历史故事元素在他的作品中。
不知道也不作评价，现在能肯定的，也只是《千面英雄》中透露的，英雄故事都有自己的核心梗。
《少年的你》电影不错，但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既没有关注到导演和编剧是谁，也没有关注到原著作者，更没有关注到东野圭吾。
这其实一点这都不重要，就像是这幅装置艺术作品《泉》。
看不懂不要紧，我也看不懂，关键是它有名气。
2004年在英国组织的一项评比中，这个《泉》以得票率 64% 成为 20 世纪最富影响力的艺术作品。
而如你所见，它其实就是一个小便池。而且这个小便池还不是作者自己制作的，只是从商店买来，签上了自己的化名而已。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杜尚的作品，但谁知道这个小便器的生产厂家和设计者？
没人知道。
至于抄袭和融梗，我不关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产权人自己关心就好。
院线的产权是明晰的，他认为原著抄袭、融梗了东野圭吾或者其他人的作品，他抵制没问题。
院线前面有导演、有编剧，他们也是明晰的产权人，他们觉得原著抄袭、融梗，他们抵制原著，不合作也没有问题。
当然院线和导演不抵制继续合作，那同样没有问题，观众也可以抵制去电影院，抵制去看这个电影。
看不惯抄袭、融梗，自愿抵制没有问题。唯一不能做的是强制别人，可以倡议联合抵制，但不能强制别人不能去看，不能去合作。
在自己的产权边界之内行事，就这么简单。
产权的概念是清晰的，不需要单独创造知识产权这个伪概念。
这个概念的诞生，给人们制造了非常多的思维混乱和麻烦，是麻烦的制造者而不是解决者。
最后，电影中有个梗不知道是不是融来的。
女高中生陈念第一次去小混混小北的地方过夜，小北把床让给陈念，自己睡沙发。
花季少年，同处一室，悸动的心，怎能入睡。
画面给了陈念双脚一个短暂的特写，烘托出浓浓的暧昧情绪。
小北问陈念：「热不热？」
陈念：「嗯？你说什么？」
小北：「问你热不热？」
短暂的沉默。
陈念：「不热」
又是短暂的沉默。
陈念问小北：「硬不硬啊？」（据说影院全场爆笑）
小北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坏笑）
陈念：「我说，你那个沙发硬不硬？」
小北尴尬一笑：「哦…不硬」
这个梗是不是融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笑出了猪叫声，哈哈哈哈

2020年03月11日
题图：Nicolas Poussin，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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