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恒丨​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考——兼論十行本明代修版得失及其影響

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
——兼論十行本明代修版得失及其影響
杜以恒

杜以恒,1991年生,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经学、礼学与文献学。

[  ] 本文先對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明初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的分期、版頁構成、現存版本進行了簡要梳理。後以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三期補修所增501個墨丁爲切入點,考察三期補修的得失及其對後世注疏本產生的影響。本文得出了一些新結論,如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質量較差,嘉靖重校補修質量較好;嘉靖重校補修有助於提高後世注疏本的文字質量,但嘉靖重校補修的訛誤對後世注疏本也產生了不利影響;嘉靖重校補修所用校本較少;嘉靖重校補修重正文、《略例》而輕《釋文》;閩本《周易兼義》校勘較精,勝於監本、毛本;閩本校勘《周易兼義》有可能參校宋元善本;殿本參校八行本,文字較善;阮本總體遵循嘉靖重校補修本之舊,明知底本有誤亦不輕改;元十行本《周易兼義》與元十行本《附釋音毛詩注疏》《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論語注疏解經》墨丁增減情況相似,而與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有所不同。本文的核心觀點,是明確肯定了嘉靖重校補修、閩本在改正錯誤方面所做出的重要貢獻。《周易兼義》是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中難得的一部元版、明初補修、正德補修、嘉靖補修印本俱全的經書,本文對其補修質量的探討無疑會對整個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補修研究提供重要的參考。
[關鍵詞] 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义》;墨丁;補版;修版
儒家經典文本,從學術上講,沒有比《十三經注疏》更重要的。《十三經注疏》的版本,論其複雜程度及影響深遠,以十行本爲第一。十行本屢經補修重印,留下了至爲複雜的印本,散藏於國內外,有許多內部遞邅問題尚未討論清楚。由此帶來的文字變化、經義理解的分歧,都存在不少懸而未決的疑問。本文討論的是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即《周易注疏》)補修過程中的墨丁問題,[1]有助於我們最終解決若干疑問。
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上承宋十行本(已佚)、元十行本,下啟明嘉靖福建李元陽本[2]、清嘉慶阮元本,在《周易注疏》版本鏈條中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元十行本《周易兼義》經過四次補修,分別是明初補修、正德六年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嘉靖三年至十五年之間)[3],其中明初、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補修規模較大。
對於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的補修分期,已有不少學者論及,學界已逐漸達成共識。然而,對於各期補修質量的探討,還較爲欠缺。如何評價各期補修的功過得失?各期補修對福建李元陽本、北京國子監本、毛氏汲古閣本、乾隆武英殿本、嘉慶阮元本等後世注疏本產生了怎樣的影響?這是《周易注疏》版本研究尚未得到圓滿答案的問題。
笔者有幸參與北京大學顧永新先生主持的《周易經傳注疏校勘》項目,[4]發現明初、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三次補修均有較多墨丁,這些墨丁貫穿三期補修,頗能反映三期補修的特點,儼然是認識補修的一條線索,而學界迄今尚未有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的專門討論。[5]且在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中,《周易兼義》是難得的一部元代原版印本及明初、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三次大規模補修印本俱全的經書,是研究元十行本明代補修的最佳個案。筆者對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各期補修產生的墨丁進行了系統考察,以期從一個側面揭示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各期補修的質量優劣、內在特點及其對後世注疏本的影響。
以下先對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各期補修的情況進行簡要梳理,爲墨丁考察作一個必要的鋪墊。
一、元十行本《周易兼義》現存版本及補修分期
(一)元代原版
元十行本《周易兼義》九卷、《經典釋文》一卷、《周易略例》一卷,共332頁,[6]乃元代建陽書坊據南宋十行本翻刻,[7]即“元十行本”。未經補修的元十行原本今存有一部,藏於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下文簡稱“柏克萊本”),乃劉承幹舊藏。陳先行先生、郭立暄先生著錄此本行款爲:“半葉十行,行十八字,小字雙行,行二十四字,左右雙邊,白口,雙魚尾,版心上記大、小字數,下記葉數及刻工名。”[8]元十行本刊刻時間當在元泰定年間。[9]
柏克萊本是目前所知唯一存世的《周易兼義》元代原版印本,是考察元刊明修十行本補修得失的重要準繩,十分珍貴。可惜的是,此本漫漶較爲嚴重,有些文字已難以辨識,漫漶程度與明初補修印本中的元版頁較爲接近,可能是元末甚至明初印本。
(二)明初補修
元十行明初補修本《周易兼義》日本靜嘉堂文庫藏一部(下文簡稱“靜嘉堂甲本”),乃陸心源舊藏。此本共332頁,其中312頁與元十行原本一致,版心上刻有大、小字數,版心下刻有刻工姓名。另有20頁版心上下皆爲黑口(版心樣式參見下文圖1),爲明初補版頁。
明初補修具體時間已難以查考,李振聚先生鉤稽史料,認爲“元十行本於成化初進行過補修”,[10]則明初補修的具體時間或在明成化年間。
明初補修主要採取換版的方式進行修補,將20頁漫漶嚴重的元代原版進行抽換,行款與原版一致,但新增了部分墨丁。未抽換的312頁則極少改動。
(三)正德補修
元十行本明正德年間補修有正德六年、正德十二年兩次。正德六年補修印本存佚不明,從今存正德十二年補修印本來看,正德六年補修替換元代原版2頁,版心上刻“正德六年刊”五字。此2頁無墨丁。
現今所知的正德十二年補修印本存有三部,分別藏於日本靜嘉堂文庫(下文簡稱“靜嘉堂乙本”)、中國國家圖書館、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國家圖書館藏本《周易略例》第十二、十三、十四頁爲鈔補頁。
正德十二年補修的主要修補方式仍是換版,替換了元代原版29頁,其中17頁版心上刻“正德十二年”五字,3頁刻“正德十二年刊”六字,9頁版心上未刻字(版心樣式參見下文圖1)。靜嘉堂乙本正德六年、正德十二年補版頁版心上方補版年份均被割補,中國國家圖書館本、哈佛本則未見割補。正德十二年補修新增大量墨丁。經過校勘,我們發現正德十二年補修本所存元代原版頁、明初補版頁亦有少量剜改。
雖然靜嘉堂乙本版心上方經過割補,但其刷印質量明顯優於國家圖書館、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故下文對正德十二年補修的探討以靜嘉堂乙本爲準。
(四)嘉靖重校補修
現今所知的明嘉靖重校補修印本存有三部,分別藏於北京大學圖書館(下文簡稱“北大本”)、北京市文物局、“台灣國家圖書館”。北大本共缺三頁,即《周易略例》第十二、十三、十四頁。北京市文物局藏本卷四至卷六缺卷,以明嘉靖李元陽本配補。
嘉靖重校補修替換元代原版208頁,版心上方、版心中央多刻有校者姓名,如“懷浙胡校”、“林重校”、“蔡重校”等等。[11]嘉靖重校補修新增少量墨丁。
嘉靖重校補修除了抽換元代原版以外,還補刊了大量明初、正德補修產生的墨丁,對元版、明初補版、正德補版頁的文字也偶有剜改。從換版頁數、剜改程度來看,嘉靖重校補修無疑是各期補修中最大規模的一次。
三部印本中,北京市文物局藏本缺三卷,“台灣國家圖書館”藏本則存在大量割補版心、描修板框、描割文字等作僞跡象,[12]唯有北大本內容較全、刷印質量好,下文討論嘉靖重校補修即以北大本爲準。北大本所缺三頁,換用北京市文物局本。
根據程蘇東先生的考證,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板片藏於福州府學,明初並沒有移入南京國子監,且嘉靖十五年以前南京國子監並無《儀禮圖》板片,[13]則明初補修、正德補修、嘉靖重校補修的補修、匯印地點並不在南京國子監,而在福州府學。
明初、正德六年、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四次補修,主要補修方式是抽換嚴重漫漶的版頁,各期補修所抽換之版面均爲元代原版。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在抽換版頁之餘,對未抽換版頁亦有剜改。各期補修抽換版頁及其所佔全書比例如下[14]:
判斷版頁補版時間的重要依據是版心上方的信息,但版心上方信息時有割補。嘉靖重校補修印本即有27頁版心上方爲白口,沒有任何信息,這些版頁需要結合整個版心的特征比對進行斷代。經過對比(參圖1:各期補版版心對照圖),我們可以發現各期補版版心各有特色,較易區分。
圖1:各期補版版心對照圖
通過現存元十行本《周易兼義》間的比對,我們可以較爲簡便地判斷每一頁的補版時期,進而總結出元十行本《周易兼義》經過明初、正德六年、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四期補修。然而,各期補修的質量如何,則需要對衆本進行彙校,方可取得信實的答案。而補版、修版產生的墨丁,則是最好的切入點。
二、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概說
墨丁“即是用一個和文字大小相似的四方黑塊,以示闕文,并示校勘正確的時候,需另行補刊”。[15]筆者對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各期補修的墨丁情況進行了系統梳理,發現除正德六年補修外,明初、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補修皆有新產生的墨丁,且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均對前代補修遺留墨丁有不同程度的補刊(即將墨丁補刻爲文字)。爲了一覽元十行本各期墨丁增減情況,我們繪製一張墨丁情況總表:
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共332頁,明初補版20頁,卻新增55個墨丁。明初補版的卷一第21頁,墨丁多達23個(圖2)。正德十二年補版只有29頁,卻新增415個墨丁,僅補刊1個明初補修遺留的墨丁。正德補版的某些版頁,如卷二第29頁、卷三第9頁,墨丁竟然多至一百餘個,幾乎難以閱讀(圖3、圖4)。嘉靖重校補修時,對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遺留的472個墨丁中的365個進行了補刊,同時又新增了31個墨丁。
圖2:《周易兼義》卷一第21頁版頁對比圖
圖3:《周易兼義》卷二第29頁版頁對比圖
圖4:《周易兼義》卷三第9頁版頁對比圖
經過逐頁對比,我們發現墨丁產生的主要原因是舊版裂版、漫漶導致文字不可識別,故而補修時只好以墨丁填充。明初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產生墨丁處所對應的前代未補修頁均有嚴重漫漶。而嘉靖重校補修時,即便是前代未補修頁漫漶嚴重,也很少產生新墨丁,反而補刊了大量明初、正德十二年遺留的墨丁。足見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只是就版補修,校勘有限,比較粗疏。而嘉靖重校補修無疑是經過“懷浙胡”等人詳加校勘的。
那麼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補刊的墨丁,正確性如何評估呢?元刊明修十行本墨丁的產生與補刊,又對後世《周易注疏》本產生了怎麼的影響呢?要回答這些問題,需要我們對元刊明修十行本之墨丁進行逐一校勘。
三、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詳校
既然要通過校勘來考察補修質量,那麼自當以未補修印本爲底本。下文校勘,即以柏克萊加州大學藏元十行本《周易兼義》(下文簡稱“元十行原本”)爲底本。
爲方便斷定文字是非,我們還需要將質量較好的經注本、單疏本、經注疏本納入校勘範圍。今存經注本以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南宋淳熙撫州公使庫刻遞修本《周易注》九卷、《略例》一卷(下文簡稱“撫本”)爲最善,是校勘的重要依據。由於撫本卷七至卷十乃清代鈔配,故而我們將內容完整的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宮天祿琳琅舊藏《周易注》九卷、《略例》一卷(下文簡稱“天祿宋本”)也納入校勘範圍。單疏本以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傅增湘舊藏南宋刻遞修本《周易正義》十四卷(下文簡稱“單疏本”)爲最善,故通校此本。經注疏本則以日本足利學校遺跡圖書館藏南宋初兩浙東路茶鹽司刻八行本《周易注疏》十三卷(下文簡稱“八行本”)爲最善,亦納入校本之列。
靜嘉堂藏明初補修本、靜嘉堂藏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北京大學藏嘉靖重校補修本依次作爲明初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的代表,自然也在校勘範圍之內。
嘉靖重校補修印本是明嘉靖李元陽本、清嘉慶阮元本的底本,明萬曆北京國子監本據李元陽本重刻,明崇禎毛氏汲古閣本又據北京國子監本重刻,清乾隆武英殿本則以北京國子監本爲底本,參校文淵閣所藏殘缺八行本。[18]這五個對後世影響巨大的《周易注疏》版本,均受到嘉靖重校補修印本的直接影響,故而一併納入校勘範圍。明嘉靖李元陽本採用日本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藏明嘉靖中李元陽刻《十三經注疏》本《周易兼義》九卷、《略例》一卷、《釋文》一卷(下文簡稱“閩本”);明萬曆北京國子監本採用德國巴伐利亞國立圖書館藏明萬暦中北京國子監刻《十三經注疏》本《周易兼義》九卷、《釋文》一卷、《略例》一卷(下文簡稱“監本”);[19]明崇禎毛氏汲古閣本採用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藏明崇禎中毛氏汲古閣刻《十三經注疏》本《周易兼義》九卷(下文簡稱“毛本”);清乾隆武英殿本採取齊魯書社影印清乾隆四年(1739)武英殿刻《十三經注疏》本《周易注疏》十三卷(下文簡稱“殿本”);清嘉慶阮元本採用清嘉慶二十年(1815)南昌府學刻《重刊宋本十三經注疏》本《周易兼義》九卷、《釋文》一卷(下文簡稱“阮本”)。
明代經注疏釋文本《周易注疏》尚有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原平館書明永樂二年(1404)刻本《周易兼義》九卷,此本當源出於元十行未補修本或宋十行本,[20]與明代各期補修並無直接關聯,故不納入校勘範圍。
爲方便對照,我們將所用校本及其簡稱製成對照表:
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墨丁多達501個,限於篇幅,難以全錄校記,故分類舉要,以求簡明。摘句以底本元十行原本爲準。元十行原本裂版、漫漶導致文字不可識別,則以“□”表示。校勘限於墨丁,其餘異文暫不討論。墨丁處加著重號(編者注:微信版以加粗並下劃線標出),以求醒目。
(一)、正德十二年補修補刊明初補修新增之墨丁
[坤·疏文]言陰氣始結而爲霜也。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明初補修本“凝”字處爲墨丁,正德十二年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凝”字。單疏本、八行本亦作“凝”,“凝”字是。嘉靖補修本、閩本、監本、毛本、殿本、阮本皆從正德十二年補修本作“凝”。
(二)、嘉靖重校補修正確補刊前代遺留墨丁,並惠及閩、監、毛、殿、阮本
1、[乾·疏文]夫子教於洙泗。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正德十二年補版。明初補修本與元十行原本同,正德十二年補修本“若”字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正德十二年補版墨丁爲“若”字。單疏本、八行本亦作“若”,“若”字是。閩、監、毛、殿、阮本皆從嘉靖補修本作“若”。
2、[乾·疏文]聖人非但只知進存亡。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退”字。單疏本、八行本亦作“退”,“退”字是。閩、監、毛、殿、阮本皆從嘉靖補修本作“退”。
(三)、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前代遺留墨丁,並沿及閩、監、毛、殿、阮本
1、[坤·疏文]但□、坤合體之物。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但□”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蓋乾”。單疏本、八行本作“但乾”,“但乾”是,“蓋乾”誤。閩、監、毛、殿、阮本皆從嘉靖補修本誤作“蓋乾”。
2、[坤·疏文]《正義》曰:坤位西南。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居”字。單疏本、八行本作“在”,“在”字是,“居”字誤。閩、監、毛、殿、阮本皆從嘉靖補修本誤作“居”。
山井鼎《考文》摘句“坤位居西南”,云:“(宋板)居作在。”[22]阮元《校勘記》摘句與《考文》同,云:“閩、監、毛同。宋本居作在。”[23]
此處墨丁嘉靖重校修版補刊誤作“居”,閩、監、毛、殿、阮本皆沿嘉靖補修本之誤。此處殿本亦誤作“居”,未據八行本改。阮元等已知八行本作“在”,仍依嘉靖補修本、閩本、監本、毛本誤作“居”,足證阮本不輕改字。
(四)、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前代遺留墨丁,並沿及閩、監、毛、阮本,殿本則改正
[坤·疏文]當以柔順爲貞,借柔順之象。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正”字。單疏本、八行本、殿本作“假”,“假”字是,“正”字誤。閩、監、毛、阮本皆從嘉靖補修本誤作“正”。
山井鼎《考文》摘句“當以柔順爲貞正”,云:“(宋板)正作假,屬下。”[24]阮元《校勘記》摘句“正借柔順之象”,云:“閩、監、毛本同,錢本、宋本正作假。”[25]
此處墨丁嘉靖重校修版補刊誤作“正”,閩、監、毛、阮本皆沿嘉靖補修本之誤。殿本作“假”,不誤,蓋據八行本改。阮元等已知錢求赤本、八行本作“假”,仍依嘉靖補修本、閩本、監本、毛本誤作“正”,足證阮本不輕改字。
(五)、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前代遺留墨丁,閩、監、毛、殿本改正,阮本不改,沿嘉靖補修之誤
[師·疏文]監,當以威嚴。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處爲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改明初補版墨丁爲“臨”、“旅”二字。單疏本、八行本作“臨”、“衆”,“臨”、“衆”二字是,“旅”字誤。閩、監、毛、殿本作“臨”、“衆”,不誤。阮本從嘉靖補修本作“臨”、“旅”。
(六)、嘉靖重校補修未補刊前代遺留墨丁,導致閩、監、毛、殿、阮本脫訛
[釋文·繫辭]也專,如字。陸作,音同。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正德十二年補版。元十行原本、明初補修本“□”處漫漶,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處爲墨丁。宋本《釋文》“□”作“瑼”,“瑼”字是。閩本誤補闕字爲“塼”,[26]監本“□”爲空格,阮本“□”誤作“摶”字。
(七)、嘉靖重校補修未補刊前代遺留墨丁,導致閩、監、毛、阮本脫訛,殿本不誤
[同人·疏文]以其當九五之剛。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敵”字處爲墨丁。單疏本、八行本、殿本作“敵”,“敵”字是。閩本“敵”字爲墨丁,監本、毛本脫“敵”字,阮本“敵”字處爲墨圍。
山井鼎《考文》摘句“以其當九五之剛”,云:“(宋板)當下有敵字。謹按正、嘉二本當下印滅闕一字,萬曆、崇禎本無闕爲非。”[27]阮元《校勘記》摘句“以其當□敵九五之剛”,云:“閩本同,監、毛本無缺,非。錢本、宋本當下是敵字。”[28]
此處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未能補刊,以致閩、監、毛、阮本皆有脫文。殿本作“敵”,不誤,蓋據八行本改。阮元等已知錢求赤本、八行本作“敵”,仍依嘉靖補修本作墨圍,足證阮本不輕改字。
(八)、嘉靖重校補修未補刊前代遺留墨丁,導致閩、監本脫訛,毛本、殿本、阮本不誤
[坤·疏文]馬雖龍爲劣,所行亦能廣遠。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處爲墨丁。單疏本、八行本、毛本、殿本、阮本作“比”,“比”字是。閩本“□”爲墨丁,監本“□”爲空格。
山井鼎《考文》摘句“馬雖比龍爲劣鈍,而亦能廣遠”,云:“註疏三本[29]比字、所字闕,崇禎本補比爲是。”[30]阮元《校勘記》摘句“馬雖比龍爲劣”,云:“十行本、閩、監本比字缺,毛本如此。”[31]
此處墨丁嘉靖重校修版未能補刊,以致閩本、監本皆有脫文。毛本補闕字爲“比”,是。阮本從毛本。山井鼎云毛本“補比爲是”,甚確。殿本作“比”,不誤。
(九)、嘉靖重校補修未補刊前代遺留墨丁,導致閩本脫訛,監本、毛本、殿本、阮本不誤
[豐·疏文]若動而不明,則濫斯及。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淫”字處爲墨丁。單疏本作“淫”,“淫”字是。八行本、閩本誤作“滛”。監本、毛本、殿本、阮本作“淫”,不誤。
(十)、嘉靖重校補修未補刊前代遺留墨丁,但閩、監、毛、殿、阮本皆不誤
[同人·疏文]引者,證同人不弘,皆至用師矣。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明初補版。元十行原本“□”處斷板,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處爲墨丁。單疏本、八行本作“此”,“此”字是。閩本補闕字爲“此”,監本、毛本、殿本、阮本從閩本。
(十一)、嘉靖重校補修新增“空格墨丁”
[泰·疏文]注婦人謂嫁曰歸。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嘉靖重校補版。此條爲注文起訖語。元十行原本、明初補修本、正德十二年補修本“注”字前空一格。嘉靖補修本“注”字前有1個墨丁。單疏本“注”字前空兩格,八行本空一格。閩、監、毛、阮本“注”字前有“○”。殿本刪除起訖語,無此句。
張麗娟教授在談及宋十行本與元十行本區別時,對“○”有專門的討論:“宋刻十行注疏本《附釋音毛詩注疏》、《附釋音春秋左傳注疏》、《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在注文與釋文之間、疏文各段之間以小圓圈作爲間隔標識,而疏文出文與疏文正文之間,則只空一格,無任何符號作標識。元刻十行注疏本爲使讀者閱讀時更爲清晰悅目,除了在注文與釋文之間,及疏文各段之間以小圓圈標識外,在疏文出文與疏文正文之間,一般也加一小圓圈標識。”[32]這一論斷已成爲共識。然而,元十行本《周易兼義》的情況比較複雜。元十行本《周易兼義》釋文並未附入經注文,而是單獨附刻爲一卷,故而不存在注文與釋文之間的小圓圈。元十行本《周易兼義》不僅在疏文出文與疏文正文之間加小圓圈,還在一段注文、疏文的末尾加小圓圈,且這些小圓圈時有時無,並無規律。(參圖5)
圖5 元十行原本《周易兼義》小圓圈對比圖
嘉靖重校補版以墨丁代“注”前空格,蓋補版者以爲當有“○”,又不敢妄增,故而留墨丁以俟後續處理。閩、監、毛、阮本則直接刻作“○”。此處嘉靖重校補版新增墨丁屬技術處理,並非補修之失,也不涉及異文,對後世注疏本亦無不良影響。我們把這種墨丁統稱爲“空格墨丁”,不再逐一詳述。
(十二)、嘉靖重校補修新增墨丁,但閩、監、毛、殿、阮本皆不誤
[噬嗑·疏文]其如此,雖不當位者。
案:此句所在版頁爲元代原版。正德十二年補修時未抽換此頁,但此頁漫漶已十分嚴重。嘉靖重校補修仍未抽換此頁,但進行了剜改、整修,新增了1個墨丁。單疏本、八行本墨丁處作“德”,“德”字是。閩本補闕字爲“德”,監本、毛本、殿本、阮本從閩本。
四、結論
以上我們將墨丁校勘情況分爲12種類型,每種舉出一、二條爲例。現將501個墨丁的校勘結果總列如下: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幾點結論:
(一)、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明初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質量較差
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共332頁,明初補版20頁,新增墨丁55個,平均每頁新增墨丁2.75個;正德十二年補版29頁,新增墨丁415個,平均每頁新增墨丁14.31個;嘉靖重校補版208頁,新增墨丁31個,平均每頁新增墨丁0.15個。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新增墨丁比例遠遠高於嘉靖重校補修。且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抽換版頁較少,很多漫漶嚴重、難以閱讀的版頁未能抽換。就新增墨丁比例和補修規模來看,明初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質量遠不及嘉靖重校補修。
(二)、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嘉靖重校補修質量較好
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共332頁,嘉靖重校補修抽換版頁208頁,抽換了六成以上的版頁,將漫漶的元代原版頁抽換殆盡,且對未抽換版頁的局部漫漶也進行了較大規模的修版。明初、正德十二年兩次補修共遺留墨丁469個,嘉靖重校補修補刊了其中的365個,“消滅”了近八成墨丁。而嘉靖重校補修本身新增墨丁僅31個,且其中14個爲“空白墨丁”,屬技術處理,並不涉及異文問題。嘉靖重校補修字體較爲齊整,刊刻質量亦佳,便於閱讀。總的來說,嘉靖重校補修大大提高了十行本《周易兼義》的可讀性,對於《周易兼義》可謂大有功。
(三)、嘉靖重校補修有助於提高後世注疏本的文字質量
明初、正德十二年兩次補修共遺留墨丁469個,嘉靖重校補修補刊墨丁365個。其中正確補刊者311處,被閩本、監本、毛本、殿本、阮本遞相繼承。[33]嘉靖重校補修的正確補刊,大大提高了後世注疏本的文字質量。
(四)、嘉靖重校補修新增的訛誤對後世注疏本產生了不利影響
嘉靖重校補修誤補刊墨丁54個,其中5個導致閩本、監本、毛本、殿本、阮本皆從其誤;28個導致閩本、監本、毛本、阮本皆從其誤;21個導致阮本從其誤。對於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遺留的墨丁,嘉靖重校補修尚有114個墨丁未補刊,其中4個導致閩本、監本、毛本、殿本、阮本訛誤;6個導致閩本、監本、毛本、阮本訛誤;1個導致閩本、監本訛誤;1個導致閩本訛誤。所幸閩本校勘較爲精良,重刻時對114個墨丁中的91個進行了正確添補,使得這91處監本、毛本、殿本、阮本皆不誤。對於嘉靖重校補修新增的31個墨丁,閩本亦全部改正,使得這些墨丁沒有產生更加不利的影響。
以墨丁校勘而論,嘉靖重校補修正確補刊前代墨丁311個,錯誤補刊前代墨丁54個。對於容錯率極小的經書來說,這樣的錯誤率並不算低。雖然嘉靖重校補修正確補刊的311個墨丁對減少後世注疏本的錯誤有很大幫助,但錯誤補刊的54個墨丁也對後世注疏本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響。
(五)、嘉靖重校補修校本較少
嘉靖重校補修在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各期補修中質量最高,但嘉靖重校補修似乎並沒有採用好的校本,有時對墨丁的補刊,更像是依據文義的臆測,如“但”字誤作“蓋”字,“火又在上”誤作“火性炎上”,且大段文字爲墨丁時,這一現象更爲明顯。由此我們認爲,嘉靖重校補修所校版本較少。嘉靖重校補修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仍舊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足見“懷浙胡”等人之用心。
(六)、嘉靖重校補修重正文、《略例》而輕《釋文》
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共十一卷,包含正文一至九卷,《經典釋文》一卷,《周易略例》一卷。各卷嘉靖重校補修抽換版頁均在七成左右,唯有《釋文》一卷情況較爲特殊。《釋文》31頁中,明初補版、正德十二年補版各2頁,其餘27頁均爲元代原版,竟無一頁是嘉靖重校補版。同樣是附刻的《略例》,共有14頁,其中明初補版2頁,嘉靖重校補版7頁,元代原版僅有5頁。而與正文九卷的補修相比,嘉靖重校補修對《略例》的補修又顯粗疏。可見嘉靖重校補修並不是一視同仁,而是重正文、《略例》,輕《釋文》。這樣的不平衡,大體反映了《周易兼義》中正文、《略例》《釋文》的不同地位。
(七)、閩本《周易兼義》校勘較精,勝於監本、毛本
嘉靖重校補修雖然正確補刊了大量墨丁,但是也遺留了145個墨丁,[34]閩本重刻時將這些墨丁中的123個添補正確。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墨丁54個,閩本更正了其中的21個。可以說,嘉靖重校補修有關墨丁的訛誤,閩本更正大半,這對於提高監本、毛本、殿本、阮本的質量十分關鍵。相比之下,監本、毛本對閩本遺留下來的訛誤分別更正1處,進步不大。總的來說,閩本校勘較精,墨丁極少,文字訛誤較少,其質量已遠超明初補修印本、正德十二年補修印本、嘉靖重校補修印本。後來的監本、毛本在校勘方面的貢獻均在閩本之下。
(八)、閩本校勘《周易兼義》有可能參校宋元善本
閩本正確補刊嘉靖重校補修遺留145個墨丁中的123個,改正嘉靖重校補修誤補刊54個墨丁中的21個,這樣巨大的進步,自然離不開精加讎校。但僅據經義理校,似乎難以達到如此好的效果。我們推測閩本校勘時很可能參校了《周易注疏》的宋元善本。至於具體參校何本,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九)、殿本參校八行本,文字較善
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54個墨丁,閩本改正21個,剩餘33處訛誤均被監本、毛本繼承。殿本改正了33處文字訛誤中的28處,僅有5處未能改正,改正率多達八成以上。這些改正之處,大多是據八行本所改,即《考證》所謂“依閣本改”。殿本所附《考證》雖然條目不多,但言簡意賅,判斷準確,十分精彩。朱良裘所作殿本《考證·跋語》云:“昕夕考究,凡監本舛錯訛謬之處,證以舊本(文淵閣藏八行本),如覆得發,如垢得梳。惜自《晉卦》以下舊本殘缺。然監本之不可復讀者,已十去其六七矣。”以墨丁相關改進而論,朱良裘所謂“十去其六七”基本可信。殿本所校八行本自《晉卦》以下殘缺,然而從整個《周易注疏》的校勘結果看,殿本《晉卦》以下的內容文字也較善,並沒有因爲缺少八行本而出現質量滑坡,當是參校了其他較好的本子。
總的來說,殿本校勘細緻,文字精善。加之殿本施以高水平句讀,更使得殿本成爲一個極好的版本。當然,殿本也因爲刪除疏文中的起訖語以及將《釋文》散入正文而遭受“變亂舊章”的非議。但十行本在發端之時,即是建陽書坊變亂舊章的產物。殿本如此處理,實際上使得閱讀更爲簡便,加之殿本具有官方定本的性質,故而殿本之變,無可厚非。
(十)、阮本總體遵循嘉靖重校補修印本之舊,明知底本有誤亦不輕改
阮元於《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記》中云:“刻書者最患以臆見改古書。今重刻宋板,凡有明知宋板之誤字,亦不使輕改,但加圈于誤字之旁,而別據《校勘記》擇其說附載於每卷之末,俾後之學者不疑于古籍之不可據,慎之至也。”阮本與殿本的指導思想有根本性的不同。殿本是以定本爲目標,遇有訛誤輒加校改;阮本則以存古本爲目標,明知訛誤亦不改動。
嘉靖重校補修錯誤補刊墨丁54個,閩本已經更正了其中的21個,但阮本這54處訛誤仍與嘉靖重校補修印本一模一樣,無一改動。嘉靖重校補修留有145個墨丁,阮本無法依從,轉而從閩本、監本、毛本改。甚至在阮元《校勘記》已經明確指出某字十行本原闕,當從某本作某的情況下,阮本依舊不改字。可見阮本確實不輕改嘉靖重校補修印本,“慎之至也”。[35]可惜阮元所據底本並非宋本,乃是元刊明初、正德、嘉靖遞修本,元代原版版頁已不足三成。嘉靖重校補修所造成的訛誤,基本被阮本全面繼承。幸運的是,嘉靖重校補修質量尚佳,阮本刊行之後也確實完成了使學者不疑古籍的任務。不過,單就文字質量而論,殿本遠勝阮本。
(十一)、元十行本《周易兼義》與元十行本《附釋音毛詩注疏》《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論語注疏解經》墨丁補刊情況相似
據山東大學李振聚先生的研究,[36]元十行本《附釋音毛詩注疏》明初補修、正德補修多有訛誤,而明嘉靖重校補修多有校勘,改正了明初、正德補修的許多錯誤,對明初補修、正德補修所增墨丁刊補大半,同時新增了部分訛誤。而閩本《毛詩注疏》系統地對元刊明修十行本中的大量墨丁進行校補,對元刊明修十行本中的訛誤進行校改。武英殿本《毛詩注疏》文字多與單疏本、八行本同。阮本《毛詩注疏》一遵嘉靖補修本,不改誤字。
據南京師範大學楊新勛先生的研究,[37]元十行本《論語注疏解經》明嘉靖重校補修時補刊了大量前代補修遺留的墨丁,還改正了元十行本不少文字訛誤,但也沿襲了一些元版、明正德補修的錯誤,新增了一些訛誤。閩本《毛詩注疏》繼承了嘉靖重校補修的校勘成果,並進一步補刊了不少墨丁。
據北京大學張麗娟教授的研究,[38]元十行本《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在嘉靖重校補修時“做了一些校正工作,但仍有不少訛誤遺留下來”。閩本《春秋穀梁注疏》對宋、元十行本以來的文字訛誤“做了相當有成效的校正工作”。阮本《春秋穀梁注疏》以嘉靖補修本爲底本原樣翻刻,底本訛誤基本不改,僅出校記。
《毛詩注疏》、《論語注疏》、《春秋穀梁注疏》墨丁補刊的基本情況,與本文所考《周易注疏》大體相同。唯《毛詩注疏》宋十行本尚存,李振聚先生根據校勘結果認爲閩本《毛詩注疏》參校宋十行本。而宋十行本《周易注疏》存佚不明,閩本《周易注疏》是否參校宋十行本,無從得知。
(十二)、元十行本《周易兼義》與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墨丁補刊情況有所不同
據南京圖書館李姣老師的研究,[39]元十行本諸經中《禮記注疏》墨丁數量最多,有591處。而對這些墨丁的修補,閩本、監本修補較少,毛本修補較多,這與《周易注疏》閩本修補較多而監本、毛本修補絕少的情況有很大不同,說明諸經之間墨丁刊補情況並不完全一致,需要對每一經進行單獨研究。至於《禮記注疏》明初補修、正德補修、嘉靖重校補修墨丁增減的情況,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十二條結論中尤其應該關注的是明確肯定了十行本明嘉靖重校補修、嘉靖李元陽本在改正錯誤方面所做出的重要貢獻。前人討論元刊明嘉靖補修及李元陽本,多關注其疏失,而對其優長則缺乏全面、具體的評價。本文對嘉靖補修本、李元陽本的評價較高,且有逐字考證作爲支撐,有助於我們更爲全面地認識十行本的補修過程。
本文以墨丁觀經,管中窺豹,難免偏頗,尚祈方家斧正。
[後記:本文承蒙北京大學張麗娟教授、南京師範大學王鍔教授、人民文學出版社董岑仕老師、山東大學李振聚老師、揚州大學孔祥軍教授批評指正,特此致謝。]

[1]補修是補版、修版的合稱。補版即對缺失或漫漶的舊版進行抽換;修版即對舊版版面文字進行的局部剜改、調整。元十行本《周易兼義》在明代經過多次修補,大多以補版爲主,修版爲輔。補版、修版鑒別可參郭立暄:《中國古籍原刻翻刻與初印後印研究》,中西書局2015年版,第83—94頁。

[2]此本實際上由江以達主持刊刻,本文暫且沿用傳統稱呼。李元陽本刊刻者考證詳參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山東大學2018年博士論文,第151—156頁。

[3]嘉靖三年至十五年補修考證參見楊新勛:《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明修叢考——以<論語注疏解經>爲中心》,《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學報》,2019年第1期,第174頁。據楊文,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在明代至少經歷了正德六年補修、正德十二年補修、正德十六年補修、嘉靖三年補修、嘉靖重校補修五次補修,其中嘉靖重校補修的時間介於嘉靖三年補修和李元陽本《十三經注疏》之間。實際上,正德六年之前還有一次明初補修,時間可能在明成化年間,詳見下文。

[4]本文研究方法受到《周易經傳注疏校勘》項目的啟發,僅向項目主持人顧永新師及項目組全體成員表示感謝。項目總體設想及《乾卦》校勘記參見顧永新:《<周易·乾卦>經傳注疏校勘記》,《版本目錄學研究(第八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版,第245—308頁。

[5]元刊明修十行本墨丁的專門研究較少,已有成果集中於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附釋音毛詩注疏》《論語注疏解經》《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等專經版本研究中,亦有兼及元十行本墨丁者。王鍔先生《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的缺陷》一文第四節“元十行本的墨丁”以元刊明修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中墨丁較多的兩頁爲例,說明了元刊明修十行本《禮記注疏》墨丁較多且對後世注疏本有不利影響。李姣老師對元刊明修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的墨丁概況、墨丁成因、後世影響有較爲全面的探討。李猛元先生則對元刊明修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的墨丁數量、墨丁分佈、墨丁產生原因進行了進一步探討。李振聚先生、楊新勛先生、張麗娟教授在討論《毛詩注疏》《論語注疏》《春秋穀梁注疏》版本的同時,對元刊明修十行本、閩本、監本、毛本、殿本、阮本的墨丁問題亦兼有論及。詳參王鍔:《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的缺陷》,《<禮記>版本研究》,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401—415頁;李姣:《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墨丁研究》,南京師範大學2016年碩士論文;李姣:《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墨丁成因初探》,《歷史文獻研究(第42輯)》,廣陵書社2019年版,第76—87頁;李猛元:《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研究》,南京師範大學2018年碩士論文,第50—58頁;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第130—211頁;楊新勛:《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明修叢考——以<論語注疏解經>爲中心》,第171—181頁;張麗娟:《明李元陽本<春秋穀梁注疏>淺探》,《儒家典籍與思想研究(第九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93—103頁;張麗娟:《元十行本<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印本考》,《中國典籍與文化》,2017年第1期,第4—8頁。

[6]各卷頁碼相加爲333頁,然卷八第十六頁、第十九頁之間只有一頁,版心下題“十七至十八”,故而實爲332頁。

[7]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翻刻自宋十行本《十三經注疏》已成爲學界共識,詳參張麗娟:《宋代經書注疏刊刻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72—378頁。

[8]陳先行、郭立暄:《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中文古籍善本書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3—4頁。

[9]斷定元十行本刊刻年代主要依據是元十行本《孝經注疏》、元刊明修十行本《附釋音周禮注疏》《論語注疏解經》版心存有之泰定年號,長澤規矩也、汪紹楹、阿部隆一等學者已有論及,此不一一列舉。

[10]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第132—133頁。

[11]據李振聚先生考證,“懷浙胡”即懷安縣知縣浙江胡道芳。“蔡”即浙江平陽蔡芳,蔡芳明嘉靖間任福建轉運司副使。參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第138頁。

[12]詳參杜以恒:《台灣圖書館藏元刊明修十行本<周易兼義>僞跡舉證》,《山東圖書館學刊》,2019年第5期,第114—117頁。

[13]程蘇東:《元刻明修本<十三經注疏>修補匯印地點考辨》,《文獻》,2013年第2期,第24—35頁。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實則只有十二經,《儀禮》以宋楊復《儀禮圖》充之。

[14]宋若飛先生曾經對元刊明修本《周易兼義》進行了逐頁統計,并繪製了各期印本所含比例圖。除誤將卷四第5頁正德十二年補版誤斷爲嘉靖重校修版外,其餘331頁判斷均是。詳參宋若飛:《元刻十行本<周易兼義>研究》,北京大學2018年碩士論文,第55頁、第82—95頁。

[15]瞿冕良:《中國古籍版刻辭典》,蘇州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36頁。

[16]此二頁明初、正德十二年、嘉靖重校補修均未抽換,嘉靖重校補修所增墨丁乃剜改所致。

[17]此頁明初、正德十二年補修時均未抽換,正德十二年補修所增墨丁乃剜改所致。卷六第7頁與此同。

[18]武英殿本《周易注疏考證跋語》云:“敕校刊經史,廣羅舊本,以備參稽,得文淵閣所藏不全《易疏》四冊,則上經三十卦釐爲五卷……惜自《晉卦》以下舊本殘缺。”殿本《考證》所謂“不全《易疏》”分卷與八行本同,可知殿本晉卦以前皆得參校八行本。

[19]北京國子監本《周易注疏》刊於明萬曆十四年(1586),經過明崇禎年間、清康熙年間兩次修版。本文所用巴伐利亞本是萬曆十四年未修版本。毛氏汲古閣本、乾隆武英殿本、嘉慶阮元本《十三經注疏》所用北京國子監本皆爲修版後印本,詳參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第181—185頁。

[20]顧永新師根據《乾卦》校勘結果,認爲“永樂本是據宋刻十行本翻刻的”,足資取信。可惜宋十行本《周易注疏》已佚。詳參顧永新:《<周易>注疏合刻本源流系統考》,《儒家典籍與思想研究(第九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1—24頁。

[21]毛本無《釋文》、《略例》,殿本《釋文》散入正文,阮本無《略例》。

[22]山井鼎考文、物觀補遺:《七經孟子考文補遺》卷一,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昌平坂學問所舊藏享保十六年(1731)初刻本(PDF),第七葉。山井鼎《七經孟子考文補遺·凡例》云:“有曰宋板者,廼足利學所藏“五經正義”一通……有曰正德本者,廼明正德刊《十三經註疏》,世稀有之。有曰嘉靖本者,廼明嘉靖刊《十三經註疏》,世流布本也。有曰萬曆本者,廼明萬曆刊《十三經註疏》,世流布本也。有曰崇禎本者,廼明崇禎年中汲古閣刊《十三經註疏》,世流布本也。”《考文》所謂“宋板”即八行本,“正德本”即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本”即嘉靖補修本,“萬曆本”即監本,“崇禎本”即毛本。

[23]阮元:《周易注疏校勘記》卷一,清嘉慶十一年(1806)文選樓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續修四庫全書(第180冊)》影印本,第295頁。宋本即八行本,與《考文》所謂“宋板”同義。

[24]山井鼎考文、物觀補遺:《七經孟子考文補遺》卷一,第七葉。

[25]阮元:《周易注疏校勘記》卷一,第294頁。錢本即錢求赤本,阮元《周易注疏校勘記·引據各本目錄》云“錢遵王校本”,汪紹楹云“錢遵王本、錢求赤本,實爲一本”,堪稱確論。詳參汪紹楹:《阮氏重刻宋本十三經注疏考》,《文史》,1963年第三輯,第31頁。

[26]十行本《周易兼義》均附有《經典釋文》一卷,而校勘所用之撫本、天祿宋本、單疏本、八行本均無《釋文》。爲了方便斷定《釋文》文字是非,我們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宋刻宋元遞修本《經典釋文·周易音義》一卷納入《釋文》校勘範圍。

[27]山井鼎考文、物觀補遺:《七經孟子考文補遺》卷二,第七葉。

[28]阮元:《周易注疏校勘記》卷二,第304頁。

[29]“註疏三本”即正德十二年補修本、嘉靖補修本、監本。

[30]山井鼎考文、物觀補遺:《七經孟子考文補遺》卷一,第七葉。

[31]阮元:《周易注疏校勘記》卷一,第294頁。十行本即嘉靖補修本,爲阮本底本。

[32]張麗娟:《宋代經書注疏刊刻研究》,第375頁。

[33]這一繼承排序是總體而論,具體來說,當分嘉靖初修版印本、閩本、監本、毛本,嘉靖初修版印本、閩本、監本、殿本,嘉靖初修版印本、阮本三條脈絡。

[34]嘉靖重校未補刊之墨丁與嘉靖重校補修新增墨丁之和。

[35]阮元本並非一字不改,但從整體上來說,不改字之例遠遠多於改字之例。

[36]李振聚:《<毛詩注疏>版本研究》,第130—211頁。

[37]楊新勛:《元十行本<十三經注疏>明修叢考——以<論語注疏解經>爲中心》,第171—181頁。

[38]張麗娟:《明李元陽本<春秋穀梁注疏>淺探》,第93—103頁;張麗娟:《元十行本<監本附音春秋穀梁注疏>印本考》,第4—8頁。

[39]李姣:《元十行本<附釋音禮記注疏>墨丁研究》,第48頁。

注:本文发表

注:本文发表于《经学文献研究集刊》第二十四辑(上海书店出版社2020年),此据作者word排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杜以恒先生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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