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京剧表演需要舞台各部门一起努力

中国戏曲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包含着剧本、音乐、化装、服装、道具、布景等等因素。这些都是通过演员的表演，才能成为一出完整的好戏。这里面究竟哪一门是最重要的呢？我认为全部都重要。

写剧本的常说剧本重要，可是没有好演员，就不容易把剧本的精彩发挥出来。演员往往强调表演重要，这也不对，好演员拿不到好剧本，请问你能演出好戏来吗？而且，有毒素的剧本，越是演得到家，毒素越大。

再说音乐吧，在戏里起的作用就很大。拿我的经验来说，一个很好的身段，或是一句很好的唱腔，只要在腰子里给你下一“箭子”，什么都完了。胡琴，笛子和唱的关系更密切，就是演员不唱的时候，唢呐、笛子吹个牌子，或者胡琴拉个牌子，也能马上造成舞台上的一种新的气氛。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音乐在戏里的重要性。

谈到化装，我们在舞台上要塑造出各种各样角色的面部形貌，全靠化装的技巧，不但要化得像，而且要美观。化装的妙用，能够改变本来面目。一个人的五官，总不免缺点，通过化装，就可以补救你的缺点。拿旦角说，譬如，脸太大了，嘴太大了，眼睛太小了，都有法子补救。多年以来，常有人问我化装的秘诀。其实，化装并没有什么秘诀，只要认清自己脸上的缺点，对着镜子一再试验，总会找到合适的化法，重要的是依靠自己找，自己试。如果人人都认为我梅兰芳的化装不错，全按照我的化法来做，由于各人的脸型不同，有些人就要上当了。我的脸型比较圆，比较大，眼睛也比较大，假定有一位脸型又长又小、眼睛也小的演员，也照我的方法化装，你们想想会好看吗？

谈到服装，从前有一句老话：“宁穿破，不穿错”。这不是说大家穿了破衣服上台，而是说明历来舞台上对服装的考究，因为服装跟剧中人的身份、年龄、性格和生活环境都有密切关系。你们看，《将相和》的廉颇，当虞卿到他家来劝他的时候，他穿的是开氅，这是舞台上给武将规定的一种家居便服，假如他因为开氅旧了，改穿一件新的帔，也跟文官家居的蔺相如一样，那就算错了。不但服装不能穿错，就连服装的颜色、花样，也应该同样被重视。例如，《宇宙锋》的《修本》一场，赵女穿的衣服，颜色就该深，花纹就该素，跟前面几场完全不同，才能显出赵女满腹忧怨的心情和刚死丈夫的悲哀，好让赵高相信匡扶是真的被杀了，免得再去捉拿。又如《游园惊梦》里出身宦门的杜丽娘，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的衣服当然应该漂亮，同时她又是一个才女，所以在漂亮之中，颜色还要淡雅，才能衬托出这位能诗能画的杜丽娘。

说到道具，在戏里的作用也是很大的。《醉酒》里没有扇子，表演就没法进行。再说，如果这把描金彩扇和《打店》里孙二娘手里的小黑油纸扇对换一下，那么，两个人的身份性格就满拧了。此外，道具和实际生活里的用具也有一定的距离的。《思凡》里如果就拿真的拂尘上场，准会显得柄太轻尘尾太短，做出来的身段是不会好看的。

我小时候演戏，北京还没有布景，用布景上海最早，后来北京也用了。我从排演古装新戏时开始用布景，最初也很简单，经过逐步发展，范围越搞越大，但不是每场都有的。我总觉得布景不够满意。解放后，我演的戏里，只有《洛神》的末场还用布景，别的戏都没用。我看到其他剧团用的布景，经过一再改进，近年来搞得很好，看上去又简练又美观，今天的布景已经在戏里起了好的作用，估价很高。

从以上所谈的，可以看出，一出好戏在舞台上出现，不是单靠某一部门的力量，而是要各部门一齐努力的，因此，我们戏曲工作者应该大力发挥集体主义精神，把所有各部门的艺术质量同时提高，才能做出超过前人的成绩，更好地为光辉灿烂的社会主义事业服务！

注：本文是梅兰芳于1960年5月在中国戏曲学院戏曲表演艺术研究班上讲话的摘要，由许源来记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