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故事:曾巩的朋友圈——心照神交:衣冠济济归儒学(一)
俗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
曾巩自年轻时就很重视自己的交谊。在济南为官的两年中,他与交好的朋友们,或欢聚畅谈,推杯换盏;或书启往还,诗简酬酢。由于曾巩朋友圈在政治和文学上的同气相求,所以圈内好友多有忘年之交。
前文曾提到的北宋名臣赵抃(字悦道,一作阅道),比曾巩大11岁。
两人的交往,始于杭州。熙宁三年(1070)六月,赵抃徙知杭州时,正值久旱逢雨。曾巩怀着喜悦之情,一口气写了两首七绝,题曰《余杭久旱,赵悦道入境之夕四郊雨足二首》,诗云:
连章天上乞身闲,笑入吴船拥节还。
一夜风雷驱旱魃,始知霖雨出人间。
旌旗东下路尘开,六月风尘席上回。
正恐一方人暍(yē,中暑)死,直将霖雨过江来。
此时,曾巩正任越州通判,越、杭二州一江之隔,赵抃上任伊始,曾巩便写诗向他表达了向慕之意。同年冬至,曾巩又给赵抃写了一篇贺辞,《贺杭州赵资政冬状》。赵抃当时的贴职是资政殿学士,故以“赵资政”称之。文中称赞赵抃“受材闳廓,含德纯粹,壮经国之大猷,济格天之盛业”。可以感觉到,曾巩与赵抃交往以后,愈加增进了对赵抃的仰慕与钦敬。
赵抃知杭州时间较短,仅有六个月。这年的十二月,赵抃受命改知青州(山东益都,今青州)。与赵抃交往不久的曾巩,内心自然不免惜别惆怅,于是写下了一篇长达240字的七言长律赠行,题曰《送赵资政》(诗长不录)。诗中,曾巩列叙赵抃经历,对其品格、吏才、政绩作了高度评价和赞扬。
事有凑巧,赵抃知青州后,曾巩也由越州通判调任齐州知州。熙宁四年(1071)六月十六曾巩接任后不久,便与赵抃取得联系。此后,两人常常书启往还。《永乐大典》残卷录有曾巩在济南写的《齐州答青州赵资政别纸启》。此启为“答青州赵资政”,可见此前赵抃已有书信寄给曾巩,可惜赵抃之信已无从窥见。曾巩的信函不长,录于下:
某驽钝,见使治剧,非其克堪。固亦愚所未晓也。到郡之初,吏事纷纷,良以可骇。然孤蒙之质,久仰吏师,窃其绪余,辄自试数日以来,颇觉简静。若遂或如此,实鄙劣之幸也。更冀爱怜,时赐教诲。
(铁面御史赵抃)
曾巩在启中称赵抃为“吏师”,并希望赵抃对自己“时赐教诲”,这不是一般的客套之言。曾巩由越州的副职,初到济南担任“一把手”,自然要向有经验者取经。正好赵抃久历州县,经验丰富,处事老到,两人又有越、杭二州的交往,曾巩“到郡之初”,便“窃其(指赵抃)绪余”来治理郡政,并取得了明显效果(自试数日以来,颇觉简静)。自然而然,曾巩对赵抃这位“吏师”的谦抑和敬重之情,是发自内衷的。
接到曾巩的书启后,赵抃很快回复了曾巩。于是曾巩又写了一篇《齐州答青州赵资政别纸启》。
启云:“某昏愚不肖,蒙处以烦剧,不敢辞难。勉强即事,大惧不能免于悔吝,以为侍御者之辱。乃蒙以'政术严简’见称,盖治烦不可以不简,不可以不严,而要其所趣,则未尝不归于慈恕。此非某之所自得,向者窃窥浙西之治,殆出于此,故心潜之日久矣。及施于此,果得安静,则所窃者乃左右之绪余也,鄙劣何有焉。然今之为治者,非得久于其官而各行其志也,故所为止于如此而已,岂有志者所素学乎。伏唯明公道德高深,而器业闳远,盖明于此说旧矣,故不待末学之言。其他惓惓,非待坐不悉。某惶恐。”
从曾巩的回信可以看出,赵抃对自己的朋友治理济南的业绩还是比较满意的,“政术简严”是赵抃对曾巩的赞许。而曾巩的治齐心得,则归功于向赵抃学习治政的结果。启中提到的“浙西之治”,是指赵抃治杭之事。杭州在北宋时是浙江西路的首府,赵抃治杭虽然只有短短六个月时间,但他为政宽严相济,治绩十分显著。
曾巩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对赵抃倾诉,光书信往来不足以表达,非坐下来面对面畅谈才能足意(“其他惓惓,非待坐不悉”)。赵抃在青州则写有两绝,寄赠曾巩,题曰《寄酬齐州曾巩学士二首》(见本书《到郡一年:每来湖岸合流连》)。诗题曰“酬”,肯定是对曾巩的和作。曾巩的原作,《元丰类稿》里已不存,无由得见。赵抃称曾巩为“学士”,这是因为曾巩曾在考中进士后,于嘉佑六年(1061)在老师欧阳修的举荐下,奉诏京城担任集贤校理。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六“馆职名存”:“国朝馆阁之选,皆天下英俊,然必试而后命。一经此职,遂为名流。其高者,曰集贤殿修撰、史馆修撰、直龙图阁、直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次日集贤、秘阁校理。官卑者,曰馆阁校勘、史馆检讨,均谓之馆职。记注官缺,必于此取之,非经修注,未有直除知制诰者。官至员外郎则任子,中外皆称为学士。”曾巩在馆阁任职期间,对大量馆藏古籍进行了校勘整理,得出了较为完备的《梁书》《陈书》《战国策》《说苑》《新序》《列女传》《礼阁新仪》《唐令》《南齐书》等典藏。宫中所藏《李白诗集》存诗有770余首,但经曾巩搜集整理得李白诗1000首。现今我们看到的许多李白诗,都得益于当年曾巩辛勤搜集和校勘。
熙宁五年(1072)闰七月,赵抃以资政殿大学士徙知成都途径济南,曾巩对他细微招待。临行,曾巩作了一首七律为他践行。诗题《送赵资政》,诗云:
镇抚西南众望倾,玉书天上辍持衡。
春风不觉岷山远,和气还从锦水生。
学舍却寻余教在,棠郊应喜旧阴成。
归来促召调炉冶,莫为儿童竹马迎。
曾巩一直把赵抃作为挚友和榜样,赵抃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会,但曾巩坚信,赵抃去镇抚西南,是众望所归。诗中“岷山”“锦水”皆为蜀中地名,“春风”“和气”,皆以赞美赵抃的惠政。“余教”“旧阴”,是追述赵抃此前曾三度入蜀治蜀留下的旧惠,曾巩用学舍余教、棠郊旧阴歌颂赵抃的治蜀之政。“儿童竹马”系用典,骑“竹马”本是男孩们玩的一种游戏,《后汉书·郭伋传》有一段竹马郊迎的故事,描述了几百个男孩同时骑竹马的场景:郭伋任并州牧,素有美政,受到当地百姓的称道,以至于“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后来,“竹马郊迎”成为了称美地方长官的典故。曾巩认为,此次入蜀的赵抃很快就会被召入朝内任相,不会再度入蜀,故曰“莫为儿童竹马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