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与年:挽救苏区的红色特工,毁容送绝密情报,一生传奇愧对子女

1934年9月下旬,尚未入冬,但庐山之上已经开始飘雪。

会议中的蒋介石

此刻,比起窗外凛冽的寒意,正在屋内召开军事会议的蒋介石,内心却一团火热,他看着台下诸位军政首脑,不禁兴奋地挥起了手臂,大声叫嚣着:

“剿共大业毕其功于一役,各方军政首长的当不遗余力,坚决执行作战计划,奋勇进击,一举剿绝赤区匪党,永宁华夏!”

四次围剿中央苏区,均以失败告终,己方损兵折将,红军方面却屡战屡胜的战况,成为了蒋介石心中的一大隐痛。

如何尽快剿灭苏区红军,日夜困扰着蒋介石,令其寝食难安。

不久前,首席军事顾问、德国专家塞克特递上来的“铁桶计划”,无疑给此刻失落不已的蒋介石,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铁桶计划

在此计划当中,国民党方面将调动150万大军对苏区形成合围之势,期间在瑞金附近更会布防30道铁丝网,30层火力封锁线,层层阻击突围而出的红军。

如此缜密的计划,强大的火力布防,让蒋介石觉得这次围剿苏区红军行动,肯定十拿九稳,万无一失。

然而,即便如此机要绝密、看似天衣无缝的军事计划,却还是在闭会当晚就被泄露了出来。

特殊的信使

时任江西第四行政专员兼保安司令的莫雄,当时参加了“铁桶计划”布置会议,在当天离开会场回到德安之后,他便直接拿着这份绝密军事图纸、资料,找来了几个自己人——刘哑佛、卢志英、项与年,而这几位则都是共产党员。

莫雄

谁都没有料到,莫雄这位剿共得力干将、同盟会老大哥,国民党元老级的人物,还有另一个特殊的身份——共产党那边的人。

当刘哑佛等人接过莫雄手中的资料看后,众人均感事态严重,当下应该立即通知中央苏区方面,及时应对,以免造成重大损失。

但此时,摆在大家面前的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将“铁桶计划”尽快、尽可能详细地传递回苏区。

一般来说,传递情报莫过于发电报,而发电报对于传递普通情报来讲,没有问题。可是对于这份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绝密情报,单凭一封电报的说服力,那显然还是不够的。

革命年代一般靠发电报传递消息

同时,在敌人腹心之地发送电报,一旦被敌方截获、破译,很有可能会带来更大的未知风险,也会让冒死透漏情报的莫司令,身陷于危险的不测之地。

而且电报发送信息有限,如果苏区方面没有得到国民党“铁桶计划”详细布防信息的话。那么未来,一旦红军想要突围,每踏出一步,都有可能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发送封简单的密电,然后派人将“铁桶计划”这封绝密情报,亲手交给红军最高领导。

那么派谁去送情报呢?

从德安到瑞金,中间要经过永修、新建、南昌、丰城、崇仁、乐安、宁都、石城八个县市,其间更有崇山峻岭、河流险阻,不仅路途艰险,而且周边的形势非常严峻。

此时的中央苏区四周罗网已经张开,国民党更是在沿途布置了几十重关卡,层层重兵防守,想要顺利通过关卡,将情报送出,十分困难。

卢志英

手里拿着十万火急的情报,身上却担负着不容有丝毫闪失的艰巨任务,此刻,刘哑佛、项与年、卢志英等人都感到分外紧张。

此去万难,需冒九死一生的风险,死不要紧,但是如果情报最终没能送出去,那么在坐的这些人,可就都是万死难辞其咎的罪人了。

三个人都想争着去,但最终项与年说出的理由,让大家觉得,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项与年

这一带地形我熟悉,而且当地的方言我也熟,江西客家话我都能讲。你们俩人,一个山东、一个安徽,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差池,咱们个人生死是小,党的安危事大,还是我去最稳妥。

就这样,历史选择了项与年,让他担任起了挽救红军生死危亡的重任,也让这位有着传奇人生的红色特工,将其个人传奇演绎到了巅峰时刻。

走出大山

1896年,项与年出生在福建连城县的文地村,他的父母当时根据宗族里的项氏辈分,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项廷椿,项与年这个名字,是他1917年到北平之后才改的名字。

项家原本在当地也算殷实之家,只是到了项与年父辈这一代,家境开始败落了下来。在项与年的印象当中,小时候自己家境非常贫寒,不仅家人吃穿比不上旁人,母亲也经常因为家贫以泪洗面。

晚清时期福建乡村景色

后来,为了培养三哥读书,同时减轻家里的负担,项与年的父母将他和童养媳一起,过继给了膝下无子的堂叔—项仕杰。

对于年少的项与年来说,其实过继给堂叔倒也不是件坏事,因为堂叔是晚清秀才案首,是个有文化的人,而且家境很不错。

最开始堂叔确实是将项与年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不仅送他进私塾,而且还亲身教育他文化知识,让原本与识字无缘的项与年,得到了接受教育的珍贵机会。

然而,好景不长,过继孩子们最怕、最尴尬的局面也让项与年给遇到了。

两年后,一直无子的婶娘生下了一个男孩,这让家里原有的螟蛉之子,顿时处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为了防止项与年日后跟自己的亲儿子争财产,原本对他不错的婶娘开始处处刁难项与年起来,先是不让他继续进私塾,后来又让他承担起全部家务,在药店帮工。

项与年从家里的宠子,一下子沦落到了佣工的地位,让年少的项与年既感失落,又很寒心。

这种情况一直熬到了项与年十五岁的那一年,这一年他与一起与他入继堂叔家的童养媳——王村玉成了亲。

这几年,项与年拼命干活,却换不来堂叔家人的信任,而跟随他一起的王村玉,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苦命的人,最终组成了家庭,王村玉本来想,成亲了,项哥以后自立了,自己也算有依靠,有盼头了。

然而,她却没有料到,自己头顶上的这片天,竟然那么快就消失了。

五年后,王村玉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项德崇。

项与年之子项德崇,后改名项南

不久后的一天夜里,项与年爬起身来,悄悄告诉她,我准备去外面闯一闯。

失落的热血青年

1917年,项与年离开家乡前往北平寻找三哥项廷爵,此时的项廷爵已从福州政法专科学校毕业,进入了军界当中。

看着面前这个为了自己学业,被家里过继出去的四弟,千里迢迢找到自己,项廷爵自然不能推脱。他将四弟留在自己身边,并给他找来了很多进步书籍,供他阅读。

《英雄无语》中桐哥的原型就是项与年

随后,在跟随三哥奔波在北平、南京、上海三地的日子里,项与年见识了很多大山里看不见、听不到的大事件。

在经历“六三”、“六四”大逮捕之后,五四爱国运动中心从北平转移到上海,随即,上海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反封建革命运动。日资纱厂工人罢工、沪宁、淞沪铁路工人罢工、电车、汽车司机、轮船水手罢工,整个上海顿时陷入了瘫痪之中。

五四运动重心转向上海

此时,身处运动中心的项与年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人民力量之伟大,也让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深切的意识到,中国的希望所在,在于觉醒的中国人民。

此时,孙中山先生所提出的三民主义,以及“天下为公”的思想让当时的热血青年项与年,感到很合自己的心愿。

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

于是项与年便随三哥一起,在项廷爵同事李自立的邀请之下,谒见了孙中山先生,并在孙中山先生的安排下,进入粤军许崇智麾下,并成为了一名国民党员。

加入国民党,救中国,成了年轻时期,项与年最单纯、朴实的愿望。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在加入粤军之后不久,项与年就经历了陈炯明叛乱、北伐军内部的派系吞并、江浙战争等一系列混战。

北伐军将士

在此期间,带他出来闯天下的三哥项廷爵也被排挤回上海,最终郁郁而终。

而从战场上数次死里逃生的项与年,也最终冷静了下来。他看清了国民党内部混战、腐化堕落的现状,也从当年那个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成长为了一名冷静的旁观者,项与年最终得出了一个影响自己一生的判断——国民党是没有前途的。

由于对家庭的不满,我千里迢迢来到大都市,一样地没有找到出路,一样地感到渺茫,原以为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是专打抱不平的,认为自己的出路就在这里。可是几年来,我老是碰钉子,亲历了许多大虫吃小虫、尔虞我诈的场面,看见不公平的事越来越多,真是大失所望。

正在项与年四处碰壁,对前途充满迷茫的时候,他遇到了时任中共杭州地委党团书记——宣中华。

黑夜中的那盏明灯——中国共产党

1925年,项与年跟朋友宣政一起去了杭州,暂住在他家开的丝绸行内,而这家丝绸行其实是中共杭州地委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看着一旁心情压抑、充满迷茫的项与年,宣政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同乡宣中华。

宣中华烈士

找他谈谈吧,或许他能解决你现在的困惑。

在跟宣中华的交往过程中,项与年不仅听到了很多关于俄国十月革命的新鲜事儿,也进一步了解到了中国共产党纲领的先进性,这顿时让迷惘中的项与年再次看到了希望。

在宣中华和何赤华等人的帮助之下,项与年随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积极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当中。

何赤华烈士

项与年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曾这样回忆过这段心路历程:

“正当自己到处碰壁,眼前一片黑暗,想不出什么好的希望,走投无路时,得到了宣中华和何赤华的帮助,真如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顿觉光明就在眼前,他们的友爱精神使我更加感动,他们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的好人。”

在国共合作期间,项与年以国民党的身份被派往海外,支持海外侨胞的革命工作。在东加里曼丹的三马林达,项与年在当地积极开展工作,在发展国民党成员的同时,也将其中一些思想进步的国民党秘密吸纳为共产党员。

不久,当地荷兰殖民统治者盯上了项与年,并在一次群众集会期间,派出大量巡捕逮捕进步民众,项与年在集会场上被荷兰巡捕用枪托砸昏,旋即逮捕入狱。

同年十月,项与年被驱逐回国,当在异乡狱中饱受苦楚的项与年,再次回到祖国之时,他却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身在南洋这一年,自己在外面奋不顾身为革命发展海外实力,然而,国内的大革命却在蒋介石等人的背叛之下,最终以失败告终。

四一二反革命事变爆发

“四一二”反革命事变之后,白色恐怖大肆盛行,许多共产党员被迫转入地下。

项与年回到上海之后,顿时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赶到了当年共产党的地下联络点——宣政家的丝绸店,却发现这里已经被几根木条钉死,店倒人散,人员不知去向。

与组织失去联系的项与年,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只能以归国国民党员的身份,暂时潜伏了下来,等待时机。

随后,在南京政府侨务委员会的引荐之下,项与年被推荐担任复炎学校校长。

学校历来是进步思想汇集之地,在这里,项与年开始寻找自己的同志,并最终通过共产党员教师马剑华的牵线,联系到了中央特科的李逢源。

就这样,在经过考察之后,项与年再次回归组织,并进入了中央特科的“红队”当中。

周恩来,当年化名伍豪

随后在周恩来等人的领导之下,项与年展开锄奸任务,并成为了红队之内的得力干将。那段岁月,也成为了项与年一生难以忘怀的记忆。

枫林桥上,为营救澎湃劫囚车,却最终功亏一篑,那种同志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久久不能释怀;而和合坊内,三个月的潜伏,最终除掉叛徒白鑫,又让项与年等人感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澎湃烈士

在上海那些日子里,环境险恶,我从来不愿去想明天,我只知道,今天我干的事是为党奋斗,为党献身,而且百死无悔。

不久后的一天,组织上通知项与年,收起手中的枪,去江西,再次潜伏。

这一次的任务是投入莫雄麾下,以国民党官员身份潜伏待命。

在上海滩,项与年可以凭借手中的枪,叱咤风云,然而到了德安,他就要适应另一种斗争方式,而这种方式,比起上海滩上的枪林弹雨,其实更加残酷。

魔窟之内的考验

当年,莫雄在杨永泰的牵线之下,被委任为江西第四区行政保安司令,早已成为我党“自己人”的莫雄,便决定将这个司令部变成共产党人的天下。

莫雄

为此,他专门到上海,去请当年交好的几个熟人,其中就包括项与年。在经过组织同意之后,项与年随同莫雄一起来到了江西,在这里,他不仅完成了自己最巅峰的成就,也经受着最严峻的考验。

虽然莫雄身旁还有不少组织上派来的同志,但蒋介石方面,也并没有对莫雄这边达到完全信任的程度。

在莫雄的官署里,江西第四行政区督察署兼保安司令部上校联络处长谢也夫,成为了游荡在莫雄等人身边,一个极度危险的幽灵。

谢也夫这个人很阴险,他平时通过漫不经心地攀谈、和大家唠家常,套众人嘴里的话。然后再派人私下去核实,通过各种手段,企图从大家话语里的漏洞当中,找出对方通共嫌疑的蛛丝马迹。

虽然这些问题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但要想圆的滴水不漏,却依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项与年等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与谢也夫保持着时刻高度警惕的应对。

他们必须牢记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而且要记住哪些是自己故意虚构的事件,这种高度紧张的日子,项与年等人艰难地熬过了半年。

最终,谢也夫没能找到丝毫破绽,他便另想了一个办法,过了不久,不知道他从哪里逮捕了一个年轻的女共产党员。

刑讯室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谢也夫和打手们进入了审讯室,用尽各种残忍手段折磨这位柔弱的女孩儿。

随后,谢也夫来到项与年等人的办公室,推开房门,看到项与年等人正在打牌。

隔壁一声声惨叫哀嚎传来,屋内项与年等人却神情淡然地继续打着牌,谢也夫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庞上来回扫视,希望看到哪怕一丝不忍的破绽。

但最终,他放弃了,因为他沮丧的发现,即便在这种“噪音”的干扰之下,项与年等人的牌,依然打得井然有条,没有丝毫出错的地方。

这些人,应该不是共产党,否则他们的同事被严刑拷问,他们能这么镇定淡然?

谢也夫摇了摇头走了,而在他走后,项与年等人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充满了哀伤。

在组织没有让我暴露的时候,哪怕再难,也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那一夜,项与年等人一宿没睡,第二天,那名女共产党员的尸体被抬出,项与年与其擦肩而过,面容沉静,内心却碎裂成粉。

再见了同志,在革命的路上,你先倒下了,我们会继续向前,终不负你之所愿。

项与年没有料到,不久,自己便面临着人生中最艰巨的一场任务。这场任务便是开篇提及的传递“铁桶计划”绝密情报。

冒死传递绝密情报

众人将绝密情报信息密涂在四本字典当中,项与年换上一身长袍,扮成了一位教书先生,在天亮前,离开了德安城。

从德安到瑞金,几乎贯穿了整个江西,其间更有飞流急湍险阻、狼虫虎豹出没,单靠一个人,步行走完这一千多里的山路,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尽快将情报送到中央苏区,项与年跋山涉水,日夜不歇赶路,但走到第一个关卡之时,项与年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在关卡排队通关的人们,要么是当地农户、要么是商贾、军人,他这么一个教书匠打扮的模样,确实很扎眼。

项与年送信路线图

果不其然,守卫关卡的一个敌军长官很快便盯上了项与年,他的目光一直在项与年身上打量着,充满了怀疑。

此刻,慌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但如果对方真的怀疑自己的话,还真不好对付。

正在焦虑当中,项与年听到了那位长官和旁人说了几句话,而这几句话的口音,自己很熟悉。

想到这里,项与年一面捂着牙,一面“滋滋”地吸着凉气,将身上的包放在地上,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这举动顿时将那名本就充满怀疑的长官吸引了过来。

那名长官看着眼前的这个“可疑之人”,到底在翻找什么,项与年在一旁越找越急,最后一气之下将兜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毛巾、字典、牙刷、还有一个指头粗细的小瓶子。

项与年拣起小瓶子,对那名国民党长官笑了笑,用地道的客家话说道:

“牙痛不是病,痛死莫人问。”

他这一句地道的方言一下子让对面的长官放松了下来,看着地上零散一地的东西,对方又这么坦然,便温和地问:

“你是做什么事的,要到哪里去呀?”

项与年假装惊喜,问道:

“哇,老总,您家是汀州的?”

闽西之人一般对自己的客家口音很敏感,对方一听他这么问,也有些活泛起来,“你是连城的?怎么跑这边了?”

项与年一面套近乎,一面解释自己在外教书,结果家里说阿爷病重,因此急着赶回家。

闽西客家人特别抱团,只要对方不是对头,那就是朋友,因此那个国民党军官不仅没有盘问项与年,反而热情地帮他拣了两本字典,装到了袋子里面。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到手的天大功劳,就这样被自己白白地放了过去。

但这次惊险过关,却让项与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接下来可不能再这样了,毕竟不可能每一个关卡的守军,都是汀州人。

离瑞金还远,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坐在树下的项与年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四本字典,看起来十分稳妥,但此时却非常容易暴露。还好临行前还有一套替代方案,那就是将四本字典上面的内容,摘要重要的誊写在一页薄纸上面,化妆过关。

项与年将薄纸折叠好,放进鞋底内,然后将衣服撕烂弄脏,做好一切之后,项与年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他托了托石头,像是在感受这块石头的分量,是否足够坚硬,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吞下了一片吗啡干。

随后紧抓石头,猛地向自己的面门狠狠地砸去,霎时,鲜血飞溅,几颗牙齿随声坠落。

即便是项与年这种坚硬如铁的战士,依然在这巨大疼痛之下,无法坚持,他无声地跪了下去,双手扶面,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地面上的鲜血渐渐渗透土层,深山老林里,项与年低沉的呻吟声,被重林层层阻隔。

几个时辰过后,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门青肿、嘴角流着血涎的乞丐踉踉跄跄地走出山林,来到了梅江的悬崖边。

看到这个模样令人恶心的乞丐,很多关卡守军捂着鼻子挥手放行,对于一些上来盘问的守军,项与年呜呜拉拉地讲着自己讨饭,被富户放狗追赶磕坏牙齿的可怜事迹,让对方也心生怜悯,不忍再次刁难。

就这样,项与年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地向着南面的瑞金赶去,将这封干系着八万中央红军性命的绝密情报,亲手、及时地送到了周恩来的手中。

长征

最终,八万中央红军,赶在国民党军队的“铁桶合围”完成之前,撤离江西跳出了包围圈,踏上了长征之旅。

实际上,当时蒋介石一百多万大军已经大部分集结,因此突围的那几战,打得也是相当艰苦,特别是那场几天几夜的湘江之战,红军主力由八万锐减到了三万。

长征途中

当浑身是血的红军,翻过老山界后,毛主席神情黯淡地说:“这三万人,能够最终活着走出来,搞情报工作的同志们,是有大功的。”

一生难以释怀

对于革命,项与年无怨无悔,但对于家庭,特别是自己那个夭折的女儿,项与年一生难以释怀。

项与年

在长征开始之后,项与年回到上海,继续进行隐蔽工作,但不久随着叛徒的告密,项与年在上海暴露,不得已远走香港。

那一晚,他走的很匆忙,来不及带走留在上海的妻子和儿女,因此第二天,特务就找上了门,将项与年的妻子王村玉和八岁的女儿堵在了家里。

项与年后来通过组织打听到,他走后,妻子和女儿被抓入狱,儿子因为寄宿在学校逃过一劫,却被迫流亡他乡,不知所踪。

30年代初,项与年妻子与子女的合影

在上海的监狱里,项与年的女儿得了坏疽病,背脊上开始溃烂,每天喊着疼的女儿,最终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村玉托着女儿柔弱的身体,无助而又无奈,还得时不时面对敌人的提审,看着女儿每天溃烂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

五个月后,项与年的妻女被放了出来,而他的女儿,眼看也活不成了,倔强的王村玉决定,离开上海,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

多少年过后,王村玉还在埋怨自己。

当时带着每回家,每在家里闹着要喝粥,结果家里哪里有米下粥,王村玉一急就说:

“女儿,你逼死我了吧。”

过了一会儿,每突然静静说:“姆,你莫要烦我,我吃下这碗粥,就走了,再不会烦你了。”

那天下的雪好大,王村玉找了满村的人,也没讨到半粒米来,当她绝望地回到家中时,才发现,每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过了很多年,项与年才得知自己女儿夭折的消息,项与年回忆道:

那一刻,心突然碎了,一种难以挽回的痛楚、失落,让自己感觉他这个爹,实在是不配。

后来,项与年辗转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儿子项南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革命工作者,但这段缺失的亲情,始终让项与年感觉,和儿子仿佛隔着层什么。

既亲切,又陌生,还有一种苦涩之感。

最后的告别

多年以后,年迈的项与年步履蹒跚,中风失语的后遗症,让他变得愈发沉闷起来。很多经过他身边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当年曾经挽救了红军,挽救了我党。

直到1978年的一天,垂垂老矣的项与年收到了一封远方的来信,当他看到信的那一刻,他那昏沉的眼眸,亮了起来。

在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之下,这位老人辗转了几个地方之后,最终找到了信件上提及的地址。

这是一家医院,当项与年推开一扇病房门后,里面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他的年龄比项与年还要老些。

这个老头就是篇头提及的莫司令——莫雄。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人只剩下这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刘哑佛在赣南失踪、卢志英倒在了黎明前的黑夜,如今两人再次相见,两鬓苍苍,依稀的往事如梦一般,仿佛就在昨天。

年老的项与年和莫雄合影

两人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有多说一句话,沉默地对坐着,看着对方,最后,项与年站起身,佝偻着身来到莫雄身边,拍了拍这个曾经的老伙计,意思是 :

“这辈子就到这儿了,快完了,最后来看看你。”

看过莫雄,回去不久之后,项与年便与世长辞,享年84岁。

习仲勋

1996年7月,习仲勋为项与年在连城县朋口文地村的墓地撰写碑文,碑文中有这么一段话 :

“他最为辉煌的一页,是他和战友在获得庐山会议‘剿共计划’这一重要情报后,为了及时送到中央苏区,他敲掉门牙,扮成乞丐,穿越重重封锁线,日夜兼程,把这一关系到革命全局的重要情报及时送到瑞金,亲自交到周恩来手中。其时,正处在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的前夜……”

项与年的生平碑文

谨以此文纪念传奇人物——项与年先生,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今日的幸福来之不易,不忘先烈,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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