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拾贝】陈希瑞/父亲的几次醉酒经历

作者简介

    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胶东文艺》编委。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短篇小说》《火花》《速读》《麦地》《辽河》《悦读》《散文中国》《作家报》《齐鲁晚报》《山东工人报》《半岛都市报》《农村大众》《青岛日报》《民主协商报》《青海湖》《天柱》《平度日报》《墨水古韵》《菲律宾商报》《有荷文学》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700余篇，创作出28部吕剧和微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200多万字，古装吕剧《状元郎》被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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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父亲的几次醉酒经历

陈希瑞

说起醉酒，会让人想起《贵妃醉酒》，想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有“我醉欲眠卿且去”的佳话，想起竹林七贤刘伶，鹿车上放着酒，走到哪喝到哪，一醉方休，更会让人想起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些名人轶事姑且不表，单说父亲，就有过几次醉酒的经历，说来饶有趣味。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我小时候，每当母亲做好了饭菜，对父亲说，喝点地瓜干酒吧？父亲点点头说，喝点就喝点。谁知刚喝没几口，撂一句，一个人喝没意思，把酒归了壶。母亲就笑了说，嗐，正好应了那句老话：一人不喝酒，两人不赌钱。看看，父亲真的喝不了酒。

父亲连襟四个，他是老大。正月里走我姥娘家，客人来齐，酒席开始。姨夫们故意说，大姐夫你是老大，你不带头喝酒，叫我们怎么喝？父亲说，叫我说了算？众人齐说，对，就你说了算！父亲说，那好，我说了算你们就得听我的，你们先把酒满上！好，一人一大杯，咕嘟咕嘟满上了。该父亲了，父亲却把酒杯藏起来说，你们能喝就使劲喝，别管我，管我你们可就吃亏喽！众人一齐起哄，三姨夫朝父亲摆摆手说，满上满上，当大姐夫的不能耍赖，光依着你了！性急的二姨夫把酒一端说，别管他，爱喝不喝，别耽误咱们喝酒！一仰脖儿，“滋儿”一下，小半杯下去了。二姨夫的这个表率作用，还真管用，碍于情面，父亲只得自己添上一点，这么大个场合，一点不喝也不是个事儿。

逢年过节，来客来人，父亲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端端酒杯，意思意思而已，生怕拂了客人的面子。

过年了，几个姨夫来看望他，酒席间，父亲摆摆手说，你们喝，别管我。为了撺掇父亲喝酒，二姨夫拿过酒壶，假意说，你看你这人，在你家里喝酒，你不喝，叫我们怎么喝？心疼我们喝酒是不是？父亲要脸面，就软下来说，好好好，喝点就喝点。二姨夫说，这还差不多！边说便给父亲添酒，刚添上一点儿，父亲慌忙端起酒杯，中了中了，多了喝不了！二姨夫不屑地说，嗐，就那么一点点眼药水，还不够我点眼的！大家都笑翻了。

不过，情况也有例外。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碰到特别高兴的日子，父亲也会贪杯的。

说来话长。1952年，父亲高小毕业后，到蓼兰县社参加工作。10年后回到家乡，一直担任生产队会计。这期间，我父亲参加过平度县轰轰烈烈的大搞水利运动，在县水利指挥部担任秘书之职，跟县委领导温玉德、胡本安和杜日尧等同志共事多年，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后来因为家庭生活困难而退职回家。父亲回家后，一直担任生产队会计，一干就是几十年，春种秋收，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有着很深的土地情结。

父亲读过私塾，熟读四书五经，对西汉晁错的名篇《论贵粟疏》，更是耳熟能详：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这不正是千千万万个农民的真实写照么。

记得1984年，刚大包干那年，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户，自主经营，父亲看着刚刚分到的那头老黄牛，一高兴，把在城里麻纺厂上班的哥哥叫回家种地。

那天晚上，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没有人劝酒，地瓜干散白酒，父亲足足喝了两大杯，醉眼朦胧地跟我们比比划划着说，土改那年，咱们家里分了几十亩地，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呀！刚种地没牲口，你爷爷奶奶全凭人拉，拼的是体力，大伙浑身都是劲儿！这回大包干土地承包到户，跟过去的土改没什么两样吧。你们要好好记住，只要你踏踏实实，扑下身子当地种，就会有好收成的，土地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命根子！

想想父亲说的多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为啥打下的粮食多得没处存放？为啥手头一下子宽裕了那么多？只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老房子翻盖成大瓦房，一房房新媳妇娶进了家门，就是醉上它几回，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庄稼一茬接一茬，时光转眼又过去二十年。在前前后后的几年里，不用交公粮了，种地不要钱不说，还有这补贴那补贴，历朝历代，祖祖辈辈，这是哪辈子才有的大好事，就在我们身上实现了。

父亲一高兴，小酒又喝上啦！自斟自饮，喝一气说一气。

你们看啊，这皇粮国税，从来就是天经地义，国家要多少就得交多少，无论哪朝哪代，官府征夫派役，百姓交粮纳税乃王法铁定。可现在呢，什么都取消了，庄户人身上一点儿负担都没有了，这日子过得真是顺心顺气！

随着父亲的叙说，思想的火花，在我眼前一簇簇明亮而生动起来。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是唐代著名诗人李绅的五言绝句《悯农》中的著名诗句。这首诗讲述了从春种到秋收的丰收景象，也讲述了农民的艰辛。想想吧，春天来了，要春耕了，黄牛扬起四蹄，奋力地走着，尾巴摇动，摇出横撇弯钩，摇出长空最新美的文字；蹄印踏过，踏出平平仄仄，落下一地春华秋实般的浅吟低唱……

想想吧，在那刀耕火种的远古时代的某一个清晨或黄昏，有谁惊喜地发现，几天前从树上落在地上的一粒种子，忽然在一夜之间破土了，萌芽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变绿了。几场春风化雨，在秋天的某一个日子里，竟然会有沉甸甸的谷穗摇曳在秋风里了。跟着，大家你传我，我传你，大家都懂得了，民以食为天，要生存下去，就要把种子撒进大地，于是，这才有了垄沟里千遍万遍的行走，这才有了五谷的播种与收获......

转眼间，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巧的是，中秋节第三天，就是秋分节气，正好这一天，也是第四个农民丰收节。我们从新闻中得知，中国农民丰收节，是第一个在国家层面专门为农民设立的节日，于2018年设立，节日时间为每年“秋分”。设立“中国农民丰收节”，将极大调动起亿万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提升亿万农民的荣誉感、幸福感、获得感。举办“中国农民丰收节”可以展示农村改革发展的巨大成就，同时也展现了中国自古以来以农为本的传统。两节相连，正是合家团圆的月明之夜。父亲今年喝下的，是五粮液，五谷杂粮的精华，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喝下这么好的酒。

父亲已经年逾九十了，比他小的三个姨夫，先后撒手人寰，早早远离我们而去，父亲再也不能跟他们嬉笑怒骂推杯换盏了。每当父亲端起酒杯，还会记起以前的往事。他说，老了老了，愿意看到更多的精彩，就是醉上它几回，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都劝父亲少喝点儿，毕竟岁数大了，身体要紧。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酒，是粮食酿造而成，实话说，我们喝下的不是酒，而是飘香的五谷，是大地的丰收啊……

父亲这回，可醉得不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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