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跳大神山泉月 / 开普饭

记忆中的跳大神

朱乃波

跳大神是流传于东北地区的萨满巫教文化，是一种传统驱鬼辟邪的仪式，是一种活人与鬼神沟通的方式，是一种带有封建迷信色彩的文化现象，也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传统民俗。

70年代以前在东北农村跳大神很普遍，也有人以此为职业谋生。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比较低，对科学知识了解也比较少，有些人由于一些疑难杂症和疑神疑鬼的事儿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解决，就求助于大神，效果如何，当事者心里清楚。跳大神从古代延续至今，有着很强的生命力。

跳大神要有两个人（即分别为大神和二神）互相配合，神附在大神儿身上，担任灵媒，是动物精怪、先人灵魂及各路神仙的传话者，人们尊称大神为“先生”，民间也叫“顶香的”，二神是用唱词和串铃鼓协助大神请神下界的人，自称“帮兵”。把神请下来，还要负责答对神和送神，任务也很重，二神多为男人，都能言善辩。二神的业务能力会直接影响跳神的效果。

上世纪60年代末，我十几岁，在农村的老家大岭屯居住。屯子里有个女大神姓徐，30多岁，杏核眼，瓜子脸，长头发。还有一个二神姓汪，40多岁，长方脸，眼睛不大，很有神，声音带有磁性很好听。他能说会道，什么样的神儿都能答对。他在周围屯中很有名气。我们屯子里经常有人跳神，跳神的鼓声一响，就吸引了屯子里许多大人和孩子前来看热闹，那时农村的文化生活非常匮乏，我喜欢看跳大神儿，就像看戏一样。看多了，有些唱词儿，我至今还记得。

有一次，我们前院老李家的女孩儿生病了，她整天昏睡，不想吃饭，有人说她招“没脸子”（指鬼）了，于是家里人在晚上就请来了徐大神和汪二神给女孩儿治病。我闻讯就急忙跑去看热闹，直见屋里已经挤满了人，老人坐在凳子上，小孩儿都站着。北边的柜盖上摆放着馒头，苹果等供品，香烟袅袅，大神盘腿坐在炕上，头发散开，脑袋低垂。二神坐在炕沿边儿的板凳上，神情专注，看着大神，摇动了串铃鼓，开口唱道：“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鸹奔大树，麻雀鸽子奔房檐，十户人家九户锁，还有一家门没关，摆上香案请神仙哪，哎哎哎哟！”大神呢，闭着眼睛，头摇晃着，两手扶着双膝身体也有节奏的摇晃。二神敲了一通鼓，接着又唱道：“帮兵我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着武王鞭，要请你们大堂人马下高山。老仙家出古洞，离深山，腾云驾雾走得快，来回不用一袋烟。我为老仙家呀，叫开了三道狼牙四道关，过大河越高山，来到了李门府宅前，火焰山（指火炕）前落了座，和老仙儿叙谈叙谈！”二神的唱词，合辙押韵，动听优美。”接着二神又用唱词欢迎、赞美老仙儿，唱词的声调越来越高亢，鼓点和串铃声也骤然加快，像雨点一样密集，大神浑身剧烈抖动，如同过电一般。头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长发抡起像风车一般，只见大神儿不停地拍手晃动，然后大喊一声，两脚一用力猛然从炕上站起，身后有名妇女早有准备，急忙扶住大神，大神两手叉腰，左右晃动，不停的拍掌。意思是神已来到，仙已附体，二神边击鼓边唱：“老仙家，已来到，不要吵，不要闹，不要喊，不要叫，房屋窄，人也多，磕着碰着了不得，招待不周多包涵，还请大仙儿坐下说，咱们好好唠扯唠扯！”一名妇女扶大神坐在褥子上，大神身体剧烈摇晃，闭着眼睛唱道：“帮兵哎，你听着，鼓靠着鼓，锣对着锣，新娶的媳妇靠公婆，牛郎织女靠天河，客气话不用说，你我同走一条辙”。大神仍是闭着眼睛浑身抖动，又是一阵鼓响，二神接着唱：“老仙家，有道行，前来搭救小花伶（指小女孩儿）一路尘土一路风，红粮细水（指白酒）解解乏，兰花杆子（指烟袋）接接风！”唱罢，就有人拿过一个酒壶倒上酒，只见大神拿过酒壶左晃几圈，右晃几圈，身体还在抖动，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又有一个妇女递给大神已经点燃的烟袋，大神儿接过来，快速猛吸几口，然后吐出了一股烟雾。然后二神又唱道：“天有黑白和阴晴，人过留名雁过要留声，人不留名不知张三和李四，雁不留声不知春夏和秋冬。不知老仙仙乡在何处？留下贵姓和高名，哎哎呀！”接着又是一阵鼓响。大神仍然浑身哆嗦着回答：“我家住在雁脖岭，修行千年练道行，修真养性救众生，我名就叫胡天龙，唉哎呀”！然后二神就和大神对话，二神先介绍了小花伶（小女孩儿）的病情，大神问了女孩的属相和生日时辰，女孩的母亲做了回答，大神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唱道：“帮兵啊，听我说，小花伶身子弱，实病少虚病（指癔病、邪病）多，冲着鬼魂了不得”。然后大神又说，这孩子是晚上走路冲着屈死鬼了，我给破破。然后让人拿过黄纸和朱砂笔，画了一道符，让家人收好，睡觉时放在女儿的枕头底下，半夜时把着门槛子，连叫三声：“孩子回家”！再上十字路口烧点儿纸钱，病就好了。看完了病，二神急忙好言答谢。大神又唱道：“帮兵哎，心放宽，花伶病情能好转，千万记住我的话，现在我打马要回山！”二神接着唱道：“老仙儿要走我不拦，霸王槽头把马牵，先解缰绳后备鞍，老仙家，一路顺风，千万注意安全！老仙打马往回走，别把弟子（指大神）来折腾，哏嘎呕吐真难受！多谢老仙儿有道行！”这时只见大神把身体一挺，往后就倒，有人赶紧扶住大神，大神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大神如梦初醒，恢复常态，显得很疲倦。

我小时候看过多场跳大神，请下来的神以狐仙、黄仙居多，也有其他神仙，但都比较少，其中鬼仙最折腾人，神走后大神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有时候还呕吐，最折腾人，所以那时我听说请的是鬼仙，心里就有点害怕，胡仙大多性格柔和，有一次还给我治过病。我眼睛有点近视，有一次我和母亲去看跳大神，母亲通过二神请老仙儿给我看看，老仙儿还真答应了，我站在老仙儿面前，心里有点害怕，紧闭眼睛，老仙用新缝衣针在我眼眶周围快速点了一圈儿，说近视慢慢就好了，母亲急忙表示感谢。当然，后来近视还是没改变。

跳神结束后，东家要准备酒菜招待大神和二神。病人如有好转，第三天时要给先生回香，送一些礼物，如水果、糕点、酒和小鸡儿等。李家的小女孩跳神之后病也没有好，后来又上卫生院治了两次，才慢慢的好了。

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和文化水平不断提高，医疗条件也不断改善，跳大神儿的就逐渐消失了，但过去跳大神儿的场景在我的心中却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