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花喷溅的青春岁月——电焊女工艾娅琴的传奇往事​(上)

焊花喷溅的青春岁月

——电焊女工艾娅琴的传奇往事

(上)

父亲体弱,五十二岁就病退了。在十七个行业子女争夺这个自然减员指标的考试中,我名居榜首,幸运地入了厂。后来听说是合同制工人,管它呢,总算是先进阶级中的一员吧,命运之神为我打开一扇通向理想的大门。

进厂的第一天,我跟在队长身后来到车间,他大声喊着:“铁山。”

从右墙根堆放烂铁件的后边弹出一个大块头:“有何吩咐,队座。”

“你不是叫喊,人手不够吗?给——”队长把我指给他。

“开什么国际玩笑。”大块头胡茬子都立楞起来,“我要的是能钻地沟、爬架子、敢玩命的硬手,可她——你让我供起来都没个地方。”说完两手无可奈何地一摊。

队长火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把我扔下就走了。

大块头冲他的背影吼着:“我养活不起!”

听了这话,我委屈得要哭。又不是嫁给你,谁用你养活,俺也有手,有的是力气。在家里什么活没干过,百儿八十斤的担子挑起就走,三里五里路一准不歇肩,屯户人都夸我“这妞能干”,谁知道这儿却没人爱要。想想,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我被硬塞进了电焊组,全线八个人清一色光棍汉,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几岁。班长李铁山,长发宽脸大块头,人们都叫他“铁头儿”。其他人也都打扮得挺“模特”的,特别是那个穿牛仔裤、手指缝夹着香烟的小白脸,让人看了不舒服。

大概是照顾我这个唯一的女同胞吧,封我个“后勤部长”。那天,铁头说:“这个,啊,队座有令,这位,艾,艾什么来着?”他问我。

“艾娅琴。”我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回答。

“哈哈……够刺激,光棍窝里来了个‘爱呀亲’。”几个小青年开心地嬉笑。

“小瘪三!”铁头喝道,“你小子口条处理干净再张嘴,小心我把你那玩艺……”

忽然意识到我的存在,红着脸宣布:“从他妈的现在起,谁他妈的说话带浑腥,这个,啊……罚款!”随后“哗啦”一声甩给我一大串钥匙,接着说:

“今儿个起,小艾就是咱光棍班的‘后勤部长’。”

多器重的委任啊!不就是扫扫地,打打开水,看管几根烂焊条吗?早知这样,我何必从山东跑到山西来看你们的脸子呢。我第一次这样懊丧、自悲,真想卷上铺盖卷回家去。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耳边又响起爹爹的嘱咐:“到了厂里不比在家,要听师傅的话,让干啥就干啥,宁可让活累死,也别让小手指头数点死。”俺爹也是个电焊工,提起“艾八级”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现在俺接了他的班,怎么能给老人家丢脸抹黑呢?钥匙虽小,包含着多少信任啊!俺要像俺娘操持日子那样,当好这个“后勤部长”。

早晨,我提前来到车间。将满地的电焊条头、边角碎料拾掇到一堆;把绞成一团的电焊把线理顺,扯到焊件跟前;把各类型号的电焊条分放好,再打来两壶开水……

当“铁头”和他的“兵”搭着肩膀,哼着“要问我们想什么”的歌走进车间时,见车间里的变化和我满身满头的灰土,一向说话铿锵、吐口唾沫当钉使的“铁头”今天舌头也不灵活了:“小艾,又让你……这个——”

我接过话茬:“俺是‘后勤部长’嘛,看哪儿服务不周,尽管说话。”

“周到,周到。”大家众口同声。

“铁头”麻利地换上工作服,习惯地把大手掌向前一推:“哥们儿,没说的,铆足了劲给我干。”七台电焊,比赛似的亮开了大嗓门。

这帮“小哥们”,干起活来那可没比的。这不,半晌了,还没有人直会儿腰、喘口气儿呢。我提着壶,把温开水递到他们跟前,他们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扬起汗水洗过似的花脸,打趣地说:“向‘后勤部长’敬礼!”爱耍贫嘴儿的“小瘪三”一气喝了三大碗,然后巴嗒着嘴巴说:“茶喝到这会儿才品出点味来,真甜呐。”大家笑了,我也被他们的话给逗乐了。

“铁头”像大虾米一样偎在操作坑里接管口,我悄悄地蹲在他身边,透过电焊镜片在“偷艺”。他那娴熟的动作,那平直的焊口,那冒着蓝烟的光点,简直给我看迷了。

“唉哟!”我的脚被他移动的身子压疼了,惊叫一声。这时他才发现我,冷冰冰地嘟囔着:“碍手碍脚的……快活动活动。”我白了他一眼,也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死不了”,但水碗还是递了过去。

当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空碗时,故意半怨半怪地说:“俺吃电焊定量,干扫地的活,你不觉得太那啥了吗?”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带刺地说:“想比试比试!好哇,别埋没了人才。”

我被这话激怒了,心想,试试就试试,省得你们总从门缝里瞧人。我夺过焊把,把电焊帽使劲一扣,好家伙,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黑漆漆的,连焊口在哪儿都找不到了。电焊把也像欺生似的不听使唤,不是焊条粘在铁上,就是一触一个窟窿。好不容易把个旧灰槽子补焊完了,可好,用水一试比不焊前漏得更厉害了。

我哑了,脸胀得通红,泪水差点流出来。(待续)

作者:号子

◆号子:【简心诗苑】渔歌子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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