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匮要略》的“克我”之治 肝病传脾,相克
一.《金匮要略》的“克我”之治 肝病传脾,相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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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匮要略》所论
《金匮要略》首篇第七条道:“寸囗脉动者,因其王时而动,假令肝王色青,四时各随其色,肝色青而反色白,非其时色脉,皆当病。”在一年四季中,不同的季节,人体面部的颜色、脉象随着四季地交替而相应改变。如,时值春季,
脉应弦、色应青,但若并非青色反见白色,很显然,是秋色、
肺色跑到春天来了,这叫肺金乘克了肝木,即肺病传肝,按“肝病实脾”来推演就是——“见肝之病,知肺所传,当先实肺”,即治“克我”之脏。
如《腹满寒疝宿食病》篇第五条“寸囗脉弦者,即胁下拘急而痛,其人啬啬恶寒也”即是肝病实肺的典型代表。因本条的主症乃胁下拘急而痛,肝居胁下,故属肝病的范畴。啬啬恶寒乃寒邪袭肺,正邪交争所致,肺寒传肝,肝经拘急不利故痛。是以在治肝病的同时,要用一定的方法、手段或药物来治其肺,其药物如荆防败毒散之类,以解表散寒。未治其肝而胁下拘急而痛可除。即表解里自和。
其他如
①脾病实肝:《呕吐哕下利病》篇第八、九条呕吐之治:“呕而胸满者,茱萸汤主之。”“干呕,吐涎沫,头痛者,茱萸汤主之。”这两条均以呕吐为主症,其所以要用吴茱萸来温暖肝胃,多是因为此胃中之寒与肝寒传之有关联,故必须当先实其肝,以防继续传之。
②肾病实脾:《五脏风寒积聚病》篇第十六条肾著之治:“肾著之病,其人身体重,腰中冷,如坐水中,形如水状,反不渴,小便自利,饮食如故,病属下焦,身劳汗出,衣里冷湿,久久得之,腰以下冷痛,腹重如带五千钱,甘姜苓术汤主之。”病在腰及其以下,以冷、重、痛为主症,表现在
肾之外府,其根本的原因则在于脾阳亏虚,输化失职,不能把久久身劳所出之汗输化出去,久久演变成寒湿,进而导致腰及其以下的冷、重、痛,故其治不是“见肾之病,知肾传心,当先实心”,而是反治其脾,即“见肾之病,知脾所传,当先实脾”—温中散寒,健脾除湿。
③心病实肾:《胸痹心痛短气病》篇心痛之治:“心痛彻背,背痛彻心,乌头赤石脂丸主之。”心阳亏虚,心火不能下济肾水,加之肾阳虚而寒,传病于心,导致或加剧心痛,故用大辛大热的乌头、附子、干姜和川椒峻逐肾中之阴寒,(其中赤石脂收敛以防温散太过),未径治其心而心痛减轻或消失。
④肺病实心:《妇人妊娠病》篇第十一条妇人伤胎之治:“妇人伤胎,怀身腹满,不得小便,从腰以下重,如有水气状,怀身七月,太阴当养不养,此心气实,当刺泻劳宫及关元,小便利则愈。”怀身七月,当属手太阴肺经所养,但当养而未养。肺乃水之上源,上源不通则不得小便、从腰以下重、如有水气状。表现在手太阴肺经,其根本则在于心气实即心火亢盛,克灼了肺金而致肺通调失职。劳宫乃手厥阴心包经的穴位,关元虽系任脉经的穴位,但又系小肠之募穴,故不仅刺劳宫而且要刺小肠与心相表里的关元。可见,不仅治“克我”之脏,尚治相表里的“克我”之腑。
《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篇第一条“或从汗出”导致的肺痿之治亦然。汗为心之液,汗出或发汗太过,致心阴虚而热,乘克于肺,肺津被灼,日久而痿。
2.临床所见
①淋证案
田某,男,85岁。2000年12月11日就诊。
患哮喘病时轻时重50余载,就诊时轻微喘气;1周前突发尿频,1昼夜达20余次(夜尿约占1/3),伴尿急、尿痛,尿色尚清,大便干。自诉患前列腺肥大,无泌尿系感染及糖尿病,曾经抗菌消炎治疗而病情益重。脉弦数,舌暗苔白。证属肺气壅遏,肝失疏泄,肝经湿热。治宜开泻肺气,清利肝经。方用龙胆泻肝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味:龙胆草8g,栀子10g,黄芩10g,柴胡8g,生地15g,车前子10g,泽泻12g,木通10g,甘草8g,当归10g,葶苈子10g,大枣7枚,瞿麦30g,杏仁10g,川厚朴10g。5剂,水煎服。
12月16日复诊。诉服2剂后的当晚小便即减少到2~3次,尿急、尿痛及气喘症状亦随之减轻,大便润畅,尽剂则小便如常。
按语:脉证合参,当属肝经湿热,疏泄太过所致。因足厥阴肝经过阴器。故首选龙胆泻肝汤清利肝经湿热,使之疏泄正常。其所以肝之疏泄太过,是因为患者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哮喘,使肺气不能正常肃降,日久肺病逐渐传肝,以致于暴发肝病。次选葶苈大枣泻肺汤,体现了肝病有时当先实肺——“见肝之病,知肺所传,当先实肺”。该汤在《金匮要略》中用治“肺痈,喘不得卧”及“支饮不得息”,无治尿频、尿急、尿痛之载。况肺又为水之上源,上源壅遏则小便不利或太多,故葶苈大枣泻肺汤藉开泻肺气,使之不继续传病于肝,亦利于小便正常。久病年高常以扶正为治,然本案则根据病人肺壅肝郁情况,采用泻肺清肝之法而获效。
本案在提供给学生进行讨论时,多数学生皆认为应当用八正散加味,原因是忽略了其脉弦,而弦脉多主肝病,况足厥阴肝经过阴器,症状表现在膀胱,其根本则关乎肝乃至于肺,故清肝为主兼泻肺而收全功。
②痉病
《金匮要略》第二篇所论痉、湿、暍3病皆从太阳开始,其中我们给痉病的定义其所以是“肺卫气虚,卫外不固,风或者寒趁虚而入,导致以项背强急、角弓反张、口噤不开甚或‘目正圆’为特征的病”,是因为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指出,所谓太阳病即是肺病。痉者,强急也。什么强急?筋脉也!而筋脉主于肝,故痉病亦属于肝病范畴。无论是治柔痉的瓜蒌桂枝汤还是治欲作刚痉的葛根汤,皆可宣肺解表而救肝,未径治其肝而痉病自愈。这是《金匮要略》中肝病实肺的最典型例证。
③乙型肝炎的肋间不适或胁痛或少腹不适、疼痛
1994年10月至1995年10月的13个月之中共接诊属于
肝阴虚(肋间不适或胁痛,或少腹不适、少腹拘急、少腹疼痛,或口苦,脉细数或脉微数,或脉微数而兼弦等)而用一贯煎者达1141例之多,其中681例有轻、中、重3种不同程度的咽红甚或咽干、咽喉不利,一律加用玄麦甘桔茶后,疗效比单纯使用一贯煎要快捷(自觉症状改善快,大三阳转小三阳、小三阳转健康带菌者)。
④胆结石
某胆结石患者胁痛、右肩胛骨附近亦痛发作约10天,经辨证,尽管没有往来寒热症,但依然试投柴胡疏肝散,7剂后其疼痛无明显好转。复诊时其咽喉不利,自觉有少量痰液,且轻度发红,守初诊方加大贝(浙贝)一味后,服首剂当晚疼痛即大减,盖大贝宣清其肺以救其肝胆也。
3.对后世方剂创制的影响
①宋代创制逍遥散用薄荷。
②明代王肯堂《证治准绳》创制的四神丸用吴茱萸。
原汁原味的四神丸组成及主治是:
治脾胃虚弱,大便不实,饮食不思,或泄泻腹痛等证。肉豆蔻二两补骨脂四两五味子二两吴茱萸(浸炒)一两
上为末。生姜八两,红枣一百枚,煮熟取枣肉,和末丸如桐子大,每服五、七十丸,空心或食前白汤送下。
本人行医之初,曾舍姜枣而不用,治五更泻的疗效甚差。经追根溯源后,方知四神丸并未明言治五更泻,尽管其可被涵盖于所治“泄泻腹痛”之中。丸中生姜八两、红枣百枚,一辛一甘,系君药无疑,合化脾胃之阳,以摄津止泻。如此,则大便可实、饮食自思、腹痛可除。方中吴茱萸辛苦大热,入肝胃脾肾诸经,特别是通过暖肝,以体现脾胃病实肝,即所谓“在脾胃之病,知肝所传,当先实肝”;丸中补骨脂辛苦大热,入肾经。王肯堂既然强调四神丸治脾胃虚弱,何以又用补肾之品?盖欲防脾胃病传肾也。与前述肾著病用甘姜苓术汤理同。
二.《金匮要略》的“我克”之治
1.《金匮要略》所论
上已提及,《金匮要略》开篇即道:“问曰:上工治未病,何也?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概括言之即肝病实脾,推而广之即治“我克”之脏。
如肝实之治:《奔豚气病》篇第二条的肝气奔豚之治:
“奔豚,气上冲胸,腹痛,往来寒热,奔豚汤主之。”
肝虚之治:《血痹虚劳病》篇第十七条虚烦不得眠之治:“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
其他如:
①胃病实肾:《水气病》篇第三十一条:“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杯,水饮所作,桂枝去芍药加麻辛附子汤主之。”桂枝去芍药汤温振胃阳,除其水饮。麻辛附子汤振扶肾阳,以防胃病传之。
②肾病实心:《妇人杂病》篇第十九条转胞之治;“妇人病,饮食如故,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者,何也?师曰:此名转胞,不得溺也,以胞系了戾,故致此病,但利小便则愈,宜肾气丸主之。”肾气丸益肾气以行水,转胞症悉除,犹如《伤寒论》中“肝乘脾,名曰纵”及“肝乘肺,名曰橫”俱“刺期门”一般。
③心病实肺:《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篇第十三条心悸之治;“心下悸者,半夏麻黄丸主之。”此心下指胃,胃脘水饮,趁虚凌心致心悸。丸中半夏化饮降逆,以除心悸之本,麻黄宣肺通阳,以防心病传之,即所谓“见心之病,知心传肺,当先实肺”,以降其.......
④肺病实肝:《胸痹心痛短气病》篇第五条枳实薤白桂枝汤所主:“胸痹,心中痞,留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枳实薤白桂枝汤主之。”胸痹病,病在心肺,但主要在肺,因为其主症是“喘息咳唾……短气”。肺心阳虚,传病于肝,加之心阳虚累肝,故阴寒之气由胁下上逆心胸,故在振奋肺心之阳的同时,用枳实桂枝疏肝、平冲,已降其上逆之气。
2.临床所见
①肝气奔豚案
王某某,男,62岁。2002年6月9日初诊。
每晚子时自觉全身血液上冲头部已2年。
2002年6月9日我应邀到广西讲学并查房时诊知:该患者患神经性心悸两年。从2000年退休后不久即于每晚子(23点~1点)自觉全身热血沸腾,直冲头面,致满面通红,伴心悸、血压升高,持续两小时后多不药而愈。两年来每日必发,从不间断,经反复检验,未发现阳性指标,被西医确诊为神经性心悸,经中西医系统治疗罔效。现除脉弦数(难以数清)有力、舌红、苔黄厚外,再无证可辨。经仔细询问病史后得知,患者因退休后压力、地位、人际关系的变化而情志抑郁,进而诱发此病。当诊断为疑似奔豚气病。证属肝胆之气郁结化火,引动冲气上逆,其病势与奔豚气病相同,故当诊断为疑似肝气奔豚病。治当清降肝胆之火,疏利气机。用《金匮要略》奔豚汤加味:当归10g,川芎10g,白芍10g,黄芩10g,生甘草8g,葛根20g,法夏15g,生姜3片,栀子15g,焦山楂15g,炒谷、麦芽各15g。5剂。
6月13日复会诊。诉服毕第3剂后的当晚上证竟未发作,患者欣喜至极。脉弦微数,舌红苔微黄。守上方出入,20剂,未尽剂而要求出院。
按语:该患者虽无气“从少腹起,上冲咽喉”之症,但却有“发作欲死,复还止”之特征,尤其是病势与奔豚气酷同,故试按疑似奔豚气治疗,因无李根白皮,故权以栀子等代之,竟收意外之效。
②疑似痉病案
李某,女,36岁,2001年3月15日初诊。
突发不完全性口噤15天。
素患高血压病,半月前突发不完全性口噤(上下牙齿之间约2mm空隙),只能缓缓进少许流质饮食。吐词不清,口臭口苦,口干不欲饮,咽中不适,面部潮红,大便干结,尿少而黄。脉弦,舌苔未见。经X线拍片检查,发现轻度颈椎肥大,但颞颌关节无异常。先后服用逍遥散、玉女煎、桃红四物汤等,至6月下旬时张口基本正常。但7月初因感冒发热牙关又闭,伴吞咽时咽痛,左下颌压痛,左锁骨下方略痛,面红,纳差。脉弦,舌苔难见。证属肝胆湿热,传病于胃肠。治宜清利肝胆,攻泻阳明。方投龙胆泻肝汤合小承气汤+玄参10g,麦冬10g,桔梗5g。7剂。
上药服毕第3剂后,张口略大,尽剂后张口完全正常。咽痛消失,纳食增加,但仍面红,且两手略肿。脉弦,舌淡,苔白。守上方去龙胆草,加牡丹皮10g。6剂。
按语:综观脉证,当属肝胆湿热,传病胃肠。“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故首选龙胆泻肝汤清利肝胆湿热,次用小承气汤攻泻阳明胃肠。该汤在《金匮要略》中用治“下利谵语者,有燥屎也”,并无治口噤之论述。但阳明经环行于口,若热邪盛于阳明之经,也可致口噤。《金匮要略·痰饮病》篇有“若面热如醉,此为胃热上冲熏其面,加大黄以利之”之说,故其面红当为胃肠实热所致。《金匮要略》所论痉病以项背强急、角弓反张、口噤不开甚或“目正圆”为主症,设有栝蒌桂枝汤、葛根汤及大承气汤,而无小承气汤。本案仿其攻泻阳明之法而改用小承气汤,收效快捷。
本案也说明,阳明经证有时亦可下之,下其热而非下其有形之实也。
③肝癌(晚期)疼痛
李某某,男,53岁。1996年12月11日初诊。
胃脘疼痛间断发作半年。
半年前即开始胃脘疼痛,偶尔呃逆或泛酸,时轻时重,时作时止,饮酒或生气后则发作或加剧。1996年7月经胃镜检查,提示为慢性糜烂性胃炎,经西药治疗,发作频率及程度均减,但未能除根。自述有血吸虫病,曾先后治疗过3次。1周前因喝婚庆喜酒致胃脘疼痛复发,伴恶心、呕吐,经CT及化验检查,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医生告诉妻儿,最多只能存活3个月。经用药6天,恶心、呕吐消失,但疼痛无明显改善。医生嘱家属,让病人吃好一点、喝好一点,意思是无须治疗。诊见:虽患病半年,但形体不瘦。剑突下疼痛时作,按之无明显减轻,甚或加剧,易怒,右肋间偶尔不适。四肢困倦,或胸闷,纳尚可,口干,不欲多饮。脉弦略缓,舌淡红,苔白略厚,边齿印。证属肝气郁滞,脾虚湿盛。治宜疏肝解郁,运脾利湿。方投逍遥散合《金匮要略》五苓散加味:当归12g,赤白芍各15g,柴胡10g,薄荷8g,茯苓20g,白术20g,炙甘草6g,生姜3片,泽泻20g,桂枝4g,猪苓10g,丹参15g,玄胡10g,地鳖虫30g,炒谷、麦芽各15g。6剂。
12月17日复诊。诉药至第4剂即疼痛大减,现偶尔微痛,大便畅快,尿色微黄,口干思水,或胸闷,余无明显不适。脉缓,略弦,舌淡红,苔白。守上方去五苓散,加四物汤。20剂。
1997年元月10日三诊。疼痛未再复发,胸闷消失,右肋间偶觉不适,或泛酸。脉微弦,舌红,苔白,边齿印。守上方加西洋参10g,地鳖虫加至60g,另加槟榔6g,枸杞子15g,牡丹皮20g。20剂,蜜丸调服。
按语:该患者的长期胃痛及血吸虫病肝导致了肝胃不和,进而脾湿肝郁而渐成肝癌。凡两方或两方以上合用者,一般都叠加相同药味之量。故初诊时茯苓、白术用量均较重。汲取国内同道用地鳖虫的经验,将地鳖虫作为方中君药,由30g猛增到60g,以活血、解毒(以毒攻毒)、止痛而又不伤肝。待湿邪大部排除后则去五苓,加四物、西洋参等,以养血益气,正邪兼顾,使其多存活了12个月。
(黄晓宇、张瑞新、温志歌制作)
2017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