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1539】小说 · 宁夏隆德 党明良——《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文‖宁夏隆德 党明良
手机靠在茶几上一个玻璃杯上，刘变过是边看着手机边吃晚饭的。老公在茶几一端也是瞅一眼饭碗，瞄一眼手机。
老公的手机卡在手机支架上，他看手机的架势比刘变过要排场一些。这是他为看手机方便，专门网购的。老公没有用支架时，刘变过有时会拿过来用。为此，他们会为手机支架起一两句争执。说是争执，无非是老公拉着臭烘烘的脸，向她要手机支架。刘变过说一句，看你还有什么？眼睛挖他，从手机支架上取下自己的手机走开。胜者自然是老公，刘变过才没心情和他争高低呢。
回顾半生，在很多时候和场合，刘变过似乎没有和别人争过啥高低。她不是一个较真的人。像为手机支架这类小事儿，更没有必要和老公争。这并不是说她没实力和别人争，而是她觉得没必要受凡尘纷争的搅扰。她想做自己，做自己想要的样子。何况到了这个年纪，没和谁争高低，自己身体都悄悄“三高”了，这是春上体检后知道的。
两个人各自吃饭，各自看手机。这个时候，两个人没有什么可说的话，语言交流是多余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状况，两个人都说不上。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都是自然而然就这样的。
早些年那时候生活工作条件差，刘变过觉得日子过的有滋有味。除了工作和日常家务外，她也有自己的业余生活：散步，听歌，看书，有时候也会涂涂画画……
现在，日子空的轻飘飘的，心里空的渺渺茫茫。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刘变过时常想象自己是一只被收进网里的鱼，透过网眼能看到逃出去的亮光，可怎么挣扎，终是没有游出去的希望。生活寡淡无味。刘变过试图想清楚日子咋成这样的，想清楚这个问题有些费脑筋，所以就懒得去想，爱咋咋的，这就有些放任自流的意味。
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干，时常莫名地孤独，只有靠手机来陪伴。刘变过也困惑，手机是不是就是自己拿起后放不下的孤独？
可是，不看手机又拿什么来消磨时间呢。
和往常一样，晚饭吃的有些漫不经心，吃的有些冗长。不咸不淡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推开饭碗，她没有马上去厨房，而是顺势窝在沙发里，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拿起手机打瞌睡，放下手机就清醒。刘变过很累，身体累，心也累。越是看手机，刘变过会感到越是莫名的孤独，心里也时常地空。
为了打发时间，刘变过现在热衷于看短视频和直播，也看直播带货的。至于买不买不重要，每天的这个时间点，她一般不会错过。看这东西上瘾吧，她也时常想。
看了老半天，外面天也黑透了，她才悻悻地开了客厅的灯。再懒懒地收拾碗筷去洗锅。
潦草地刷洗完碗筷，之后的时间，她似乎就只一件事儿：窝在沙发里看手机，有点困时，再挪到床上看手机，直到看得眼睛迷离……
卷子上的题，很多都不会做，卷面几乎一片空白，她心里的草反了，荒蒿，刺蓬，狗尾巴草各种杂草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慌乱之际，偏偏下课铃响了，刘变过沮丧、麻木地随大家走向讲台，交了卷子。监考老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她的卷子，又瞄她一眼，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那眼仁儿里有幽幽的寒光。
刘变过慌忙转过身躲避那寒光，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她走的很急，跑起来，几乎逃出了教室。没跑几步，身子有些轻飘飘地，又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她下意识摸口袋，没摸着衣兜，更没摸着手机。随即心里一紧，她急忙返身准备去教室里找，可眼前有缥缈的东西在晃动，她看不清路，脚下有棉絮的东西差点绊倒她。手机没了！完了完了，紧张、担心、懊恼、迷茫……五味杂陈的情绪，像巨大的怪兽，四面八方向她聚拢过来，一双巨大的魔爪伸向她。
刘变过只有死劲闭上眼，感觉自己要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网打尽。头有些眩晕，身体开始坠落，刘变过觉得自己向无底深渊滑下去。一阵阵恐惧，飓风一样袭来，撩起头发，头皮发麻，撩起衣角，脊背冰凉。她想喊出声来，却怎么也喊不出；她想醒来，却迟迟醒不过来。此刻，她心里很清楚，很想有人来叫醒她，掐她或者哪怕打她一巴掌，只要能醒来，不管什么办法都行。但没有救星，人都哪儿去了？只有无助的自己。
绝望像极了窗外的暗夜，无边无际、深不可测。她在绝望的边缘挣扎，她无助地想蹬直腿，可总是用不上劲儿，显得那么颓废。这时候，胸口像要炸了一样憋闷，突然一个激灵，她醒了。刘变过狠着劲睁开眼，才知道是个梦，头上已是生汗直冒。她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缓了好一阵子，心还扑腾扑腾地跳，像弹棉花的弓弦，又像鼓槌敲打着胸膛，很有力的样子，甚至有几下她觉得心脏敲击胸口的声响和疼，就要跳出胸口一样。她缓缓出了口长气，好让自己平静一点儿。
床头的台灯亮着，散着乳白色的光，极温柔的氛围。刘变过晚上睡觉是不关台灯的，这是多年的习惯了。小时候，因为晚上睡觉不关灯，她没少听母亲的唠叨。灯亮着，她睡觉才有安全感。
又做考试的梦了，她经常做考试的梦。这大概缘于读书上学时，她一直考试考不好的缘由。还好，只是个梦。还好，已经过了考试的年纪，刘变过喃喃安慰着自己。又想起梦里丢了手机，刘变过伸手摸床头的手机。手指触到手机壳的冰凉，她就又清醒了一些。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还好，手机在，她心里就踏实了一些。
透过薄窗帘，目光投向窗子外面。夜正酣，路灯睡眼迷离地发着慵懒的光。凭直觉，她判断大概就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天亮还早呢，她想，自己将可能无眠到天亮。刘变过在眼睁睁睡不着的时候，似乎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啃食自己骨头的声音，又似乎能感觉到，诡异的风驻足窗外，踮脚探视她内心的隐秘。这是一种煎熬。让人无法表述的无助。
睡意全无，窗外夜色粘稠。思想开始像奔腾的马，肆意驰骋。刘变过又伸手摸手机，这次摸手机，是她想知道此刻确切的时间，或者她想看点儿什么来打发无眠。这样的状况，有一段时间了，刘变过睡眠不好，也可以说很不好。不到五十的年纪，一晚上要醒来两三回，身上冒虚汗。且梦连着梦，却不是好梦连连。她曾在办公室和同事探讨过失眠多梦、心慌、盗汗等一系列的问题，大家的共识是，或许是早更了吧，然后大家哈哈大笑。刘变过心里想，还没怎么活人呢，真不会这么快就更了吧？不由有日暮西山的感慨，摇摇头，唏嘘不已，人生苦短啊。
思绪万千着，最终迷糊睡着了。不到三五分钟的时间，很快的，她又做梦了，梦里，她正在手机上秒杀一件自己很中意的衣服，可是支付不了，支付页面老是转圈儿！那件衣服她在直播上盯了好几天了。可是她却要与它失之交臂！梦里她哭了，以至于她都有委屈地啜泣声。刘变过被自己的啜泣彻底弄醒了，脑壳疼，眼睛里竟蓄着泪水，她用枕巾擦了眼睛，用拳头捶了捶了额头。唉，这算啥事嘛，梦里为一件衣服而流泪。其实，她并不是多计较一件衣服，而是那网似乎太欺负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时，她有些不服气地打开快手，找到那个小黄车，狠狠地点击，利索地付款。感觉解气了。仔细再看订单时，衣服买大了一码。匆忙取消订单时，系统提示正在业务处理中，然后屏幕上又是转圈儿……还说网络提速了，他奶奶的，全是套路！心里骂道，心情随之皱巴巴的。
手机对刘变过而言，是名副其实的手机。她和手机几乎寸步不离，有被手机绑架的趋势，不管吃饭、走路、睡觉，甚至蹲马桶，她都手里死死攥着手机，时刻手不离机，机不离手。
当然了，手机在刘变过手里，才真正体现了它的价值。毫不夸张地说，刘变过是要在手机上过日子的。现在的好多工作任务通知，不管务虚还是务实的任务，大都在单位的的微信群里发布，并且要求时效性很强，稍不留神看手机，就会延迟或耽搁，就会被点名。比如继续教育学习，什么考试，调查问卷，下载点赞，关注公众号截图……还有吃喝拉撒衣物日用品这些。工作、学习、生活、娱乐等等哪样儿能离了它呢？
刘变过在床头摸手机，是每天早上醒来的头一件事，已经成了习惯。但像今天这样泪眼婆娑地伸手摸手机，还是头一次。要是不起床就这样一直躺下去该多好，她懒懒地想。
不到六点的样子，时间尚早。她拿起了手机，胡乱翻翻，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兴趣的。
随意点开微信，看单位群时，刘变过还是心里一阵发紧，心情随之烦躁起来。昨天下午单位微信群里又满是关注下载某个公众号的截屏，百来号人都截屏发群里了，手机像塞满了废品的垃圾箱。
刘变过心情随即遭遇一片雾霾。每次工作群通知做这类事，都会强调每个人都要迅速完成，否则跟考核，跟绩效等等挂钩，谁敢不配合呢。此刻，工作群被截屏塞的满满当当，刘变过吃力地划屏，也没有找到第一时间的具体通知。手机卡壳，反应迟钝，像要死机了。无奈之际，刘变过索性把别人的截屏又转发到群里，至于结果会怎样，那就交给命运吧！刘变过狠狠地想，心里竟有了一丝难得的快意。
完成这一件任务，刘变过长舒了一口气。又索性看起了视频，慢慢有了困意，直到人迷糊地手机从手里滑落。
八点三十分，手机闹铃急促地响起来。那铃声有些生气的样子，一声高过一声，一遍比一遍不耐烦！一声比一声急躁！
刘变过被铃声吵醒。坏了，迟了整整半个小时！赶紧起床，瞄了一眼另一个卧室，老公还在熟睡中。她管不了他的事儿，就没叫醒他。她来不及仔细装扮，来不及吃早点。匆忙出门，幸好小区门口有摆放整齐的一排小黄车。往常她上班想骑车时，这个点儿早被别人骑光了。今天她有些小庆幸。她用手机扫了码，顺手把手机投进裤兜，骑车加速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呼。到了单位门口，下了车，掏手机锁车。可不见了手机。掏遍身上所有可能装手机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手机。
她骑车经过的街道，好几个地方维修。一定是车子颠簸，手机从裤兜里掉了的！
手机丢了，站在落叶飘零的街头，刘变过感觉很孤单。
手机丢了，站在落叶飘零的街头，刘变过感觉很孤单。
没了手机，又锁不了小黄车！她看门口有没有路过的同事，以便帮自己想办法，或者借电话联系小黄车客服。但单位门口异常地安静。这情景不像平常上班的样子。环顾四周，才想起来，手机闹铃是周末的！才想起来，要不是周末，哪里还有她骑的小黄车？原来今儿周日啊！
一时间，刘变过浑身燥热，不知所措。
作者简介
【党明良】网名风过无痕，宁夏隆德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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