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为什么会感到“风刀霜剑严相逼”?因为处境,也因为爱情

《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林黛玉写下了著名的《葬花吟》,里面可谓句句血、字字泪,特别是其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两句,更让人惊心。

相对于全书一百二十回(这里计续书)来说,这可以说还只是个开始,黛玉与宝玉的恋情也刚刚启动,她却怎么会感到在贾府待着会天天受逼于“风刀霜剑”呢?

凡有所感,必有所由。这里我们就来关注一下,她的这种感受是如何产生的?

对此,书上是有一个明确说明的: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正是一腔无明正未发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掩埋,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

应该说很明确了:主要涉及两件事,一是昨夜在怡红院吃了闭门羹,二是感花伤己;但是,当我们扩大一“知情”范围,就知道这一段话的信息还不全面。让我们就这两件事再扩大一下搜索范围。

先回顾昨夜的事。

晚上她去怡红院找宝玉,偏偏晴雯因与碧痕拌嘴心里不痛快,又因为宝钗在与宝玉说话迟迟不走,更加烦躁,黛玉说了“是我”也没给开门,并且口气很差,而理由是宝玉吩咐过“一概不许放人进来”。这分明是假话,因为与人为善的宝二爷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但此时此景,分辨此话真假有什么意义呢?

总之,是怡红院对她紧闭着大门;宝玉是怡红院的主人,晴雯是他的贴身丫头,丫头拒客,可不就等于主人拒客?黛玉能不气吗?

其实这个想法逻辑上是有问题的,如果宝玉听见了肯定要大叫“非也非也”的;但是挡不住黛玉会这样想啊!她同时还想到了,自己是“客”,相对于自己来说,连这边的丫头也算是主人呢!人家都是主人,就自己是客人——这一想,显然会使她更加感到孤独。

如果是史湘云,是不会想这一套的,她恐怕早就拍着门大喊“我是史大姑娘,快给我开门”了,但黛玉不是,她的性格决定了她考虑到“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不会强叫开门;而更重要的,则是黛玉是有心事的,此事刚好合上了。

什么心事呢?原来有个插曲。宝玉去潇湘馆找黛玉,在房门外听到了“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语,听得宝玉“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原来这一句正是前些日子他们共读的《西厢记》里之语,这类“情语”,原是黛玉半睡半醒间一时忘情吟出来的,等于被宝玉窥破了心事,她自然羞赧,而宝玉却因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顺坡下驴,借紫鹃倒水,吟了书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一语。

可以说是更加赤裸裸的示爱,这可叫皮薄的黛玉怎么接啊,又有谁知这话里成色是多少?“登时撂下脸来”,哭着说宝玉是拿她取笑解闷,起身就往外走,意思是要去找舅舅告状了。正在此时,薛蟠设计假托贾政找宝玉,要袭人来叫了去,宝玉慌慌张张去了,然后就没个消息。

黛玉虽说是又哭又骂又要去告状,但其实却正是与宝玉一样心思,自从与宝玉共读西厢以后,爱情就在她心里滋长了。只不过她不是如史湘云那类大方的女孩子,不敢承认罢了。所以她实在是为宝玉担心,生怕他在舅舅那里吃什么苦头,夜里去找他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

不料却被拒之门外,这就由不得她不联想,宝玉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啊;如果他是故意的,那岂不就表明他不懂自己的心(“我何尝告你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

更加让她没有纾解之路的是:她没得进怡红院,薛宝钗却在里面与宝玉又说又笑,这可不正是气上加气?书上写得动情:

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这一夜,黛玉终究没有进怡红院,没有向宝玉当面问明,这误会就没有得到及时消除,她的悲伤延续到了第二天。

再看看第二天的事。

这天正是芒种节气,根据传统,“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谢,花神退位,须要饯行”,大观园里的女孩儿们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而黛玉因为“夜间失寐,次日起来迟了”,急着去参加饯花会。这时宝玉进来说话,黛玉可记着昨夜的闭门羹,所以不理他,顾自己走了。

宝玉相随着追去,又碰上了宝钗和探春,探春却把宝玉叫到一边去说私房话。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不比薛宝钗,黛玉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嫉妒的,况且他们说的也无非是父亲有没有叫他、帮买小玩意儿、给他做鞋子之类的家常之事,但这种单独窃窃私语的情状还是会令人不快,像薛宝钗就直接说了出来:

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梯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

黛玉没言语,但恐怕她心里更不爽快:不是因为宝玉与探春亲昵,而是因为她如同昨夜在怡红院门外所感受到的那样,她感到自己真的是外人!我们这些外人也许都能够明显感受到她在这一刻所感受的强烈的孤独感。

所以她干脆直接自己走开了。她不是去参加饯花会,而是拾了些残花落瓣去掩埋在“花冢”之中。

“饯花”虽也体现“惜春”之意,但总体上还是送春迎夏的欣悦之情,大观园“饯花会”的基调就是姐妹欢聚。

但林黛玉不是。她的“葬花”更多是“惜己”。之前她已经葬过花,今日再葬花,心境已发生了新的变化,她心里已经明确萌动了爱情,也感受到了宝玉的爱情,但是这爱情又还处于朦胧之中,还处于相互试探之中;况且在她那个环境里,相互有爱并不决定她能得到爱,特别是用以固定爱情的婚姻。

而时间如此易逝,青春的花朵却又如此易败!

当此之时,林黛玉又怎能不想起昨天宝玉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想起自己被关在怡红院门外,想起自己孤苦无依、思亲无地,想起宝钗与宝玉的亲近,想起自己感情未明、归宿无着?这又怎能不令她吟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而说到底,根源还在于宝玉。

所以我们也不要完全把这理解为林黛玉所有的日子都是这般“风刀霜剑严相逼”,你看,后来宝玉厚着脸皮哄上几句,黛玉“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再一问“昨儿为什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宝玉一解释,黛玉就释然了。你看,她都开上玩笑了:

“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说着抿着嘴笑。

紧接着,在王夫人那里,黛玉也因为宝玉在母亲那里吃了瘪而“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

我们知道,等到林黛玉开始笑话人,就至少暂时没事了。

总结一下可以说,林黛玉之所以吟出“风刀霜剑严相逼”,源于她感受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还有躁动于初萌未定的爱情。

对以上想法,朋友们觉得妥否?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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