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的童年记事(上)|作者:赵磊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上海老底子事  忆上海老底子人

诉上海老底子情

苏州河畔

赵 磊

(上)

一丶开篇

前两天一位老友与老公骑着自行车沿着苏州河两岸观光而行,一路骑行,一路拍照,一路感怀,深深地触动了我心灵深处那一片情感激点。

苏州河是我童年成长的摇篮,她的感怀激起了我的片片记忆!

我家老屋座落于苏州河畔的泰安里,泰安里又分为老泰安里和新泰安里,老泰安里靠河边以前是先施公司与永安公司的仓库,八十年代初一部分地块被一家新加坡公司开发了房地产,建起了名叫《河滨豪宅》的商品房。

当整个地块列入地产开发已是最近两年的事了。

动迁一年后,我抽空回到老宅,站在山西北路天潼路口放眼望去已是一片废墟,靠街弄堂口的牌楼尚在,还能清晰地看到'泰安里'三个石刻弄名,东边'德安里'所在地已矗立起了几十层楼高的国际酒店,老宅旧地正经历着旧貌变新颜的变化中!

而儿时的记忆开始挡不住的断断续续地涌来。

二、

在新泰安里与老泰安里之间有一条百米来长的小街,东起山西北路西至福建北路,早时的路是弹格子路,所谓弹格子路就是用六、七公分见方的石头拼接而成的,记忆中还每每记得当下雨时节雨与石碰撞出的水花飞溅与滴雨声声,三、四岁的我特别喜欢趴在窗口看着雨中匆匆的行人及疾速而去的三轮车。

老街底层一家挨着一家,五十年代大多是小商铺,对门是玻璃店、五金店,我们下面是煤球店,旁边是烟纸店、糟坊、羊肉灶、老虎灶,其实到我懂事的时候这些小业主大都巳被社会主义工商改造了,只剩下了公私合营之后的烟纸店和老虎灶,我为什么还能记得那些老店的经营,完全是因为老辈们喜欢依店号称呼所致,象'玻璃店嫂嫂','羊肉灶阿根哥','五金店来发哥'等,一直叫到主人公离世方才淡化。

至于烟纸店与老虎灶影响就更深刻了,烟纸店有着我童年的味道记忆,盐金枣、弹子糖、糖糕、鸡蛋面包、棕子糖。

老虎灶好象是江南城市中特有的便民小店,它集开水铺、茶馆、澡堂为一体,是男人们悠在悠在的好地方,午后一壶茶、三、五邻友谈谈山海经、着着象棋、打打牌,临了打一桶开水在店内冲一把热水澡,然后回家吃饭。

老街还有一种声音是永远忘不了的,那就是时时响起的叫卖声,'削刀磨剪刀'、'爆炒米花'、'箍桶呃',文革前晚上的八、九点钟还有'桂花白糖粥'的叫买声,每当此声一响,奶奶就会打开窗户把碗和钱放进篮子用绳子放下,喊声'买粥来',不久一碗温热的桂花白糖粥就随篮子上来了,一顿美味可口的夜宵成了老街最温馨的记忆。

三、

苏州河边的老屋,是典型的石库门建筑,建于上世纪初,那时上海开埠不久,许多广东和江浙两省的人们纷纷来到上海拓展创业。

老屋所在地的地理位置极佳,东临黄埔江码头,北靠老北站,南望远东商业第一街的南京路,所以当时老屋区域成为许多来上海创业者的首选之地,成就了不少小业主、职员中产阶级的创业梦,我记得幼时同学的家庭背景大都都是出于这样的阶层。

闸北区在上海过往的历史中一直是落后破敗的代名词所谓赤膊区,而在天目路以南却是闸北区的上只角,解放前也是上海工商业发展最为迅速的区域之一,在这个区域中曾经有著名的宁波同乡商会、四行仓库、荣记面粉厂、商务印书馆、玉茗楼书场等,聚集了一批优秀的工商业者。

当然,解放前的历史我了解的并不多,我能了解并可以引以为自豪的是在我邻居也是我的小学学妹当中出了二位明星,一位是芭蕾舞演员汪其凤,一位是电影演员余亚,都是我们山西北路小学文艺小分队的成员。

回忆着童年的那些事,那些人、其中有一事有一人让我一生难忘,记忆深刻的,就是阿毛娘的叫魂。

阿毛娘四十多岁了,是个疯婆子,弄堂里许多孩子见着她都会逃得远远的、如被她抱住不肯松手还不停地摇叫着'阿毛、阿毛',有顽皮的孩子因此与她捉迷藏捉弄她,直到长辈们出来呵斥才罢休!

每当夜晚来临,阿根娘便会站在窗口对着大弄堂喊:

'阿毛啊,侬好回来来'

'阿毛啊,侬好回来吃饭来'

越喊越悲、越喊越惨!每当这时,奶奶总时拿出手帕一边擦着眼晴,一边喃喃自语到'作孽啊、作孽!'。

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奶奶'阿毛娘那能桩事体?'

原来阿毛娘是个寡妇,丈夫解放前就得肺唠病死了,一人含辛茹苦把儿子阿毛带大到十九岁,中学毕业恰逢部队招兵参加了解放军,后又编入志愿军入朝作战,一年后阵亡。

当阵亡书送达阿毛娘手上时,阿毛娘一下呆住了,喊着儿子的小名:

'阿毛啊、阿毛!'

足足哭了三天,疯了!

听了奶奶的述说,我无语了,战争的残酷通过阿毛娘凄惨的呼唤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灵!

小学毕业时,阿毛娘死了,听说是居委会办的丧事,奶奶和许多邻居都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有人说起战争、说起抗美援朝,我耳边就会响起阿毛娘的呼唤声,愿他们娘俩在天堂过得好!

四、

在儿时的四季生活中、夏季是最令人难忘的。

下午三、四点我们会拿着钢筋锅子去排队买西瓜肉,有人说外国人欢喜吃西瓜皮,所以要把西瓜肉挖出来后把西瓜皮做成罐头出国,还有人说是西瓜皮运去药厂制药所以才有专门的西瓜肉买,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搞清楚,但是当时与小伙伴一起欢乐买西瓜肉的情景却记忆犹新。

西瓜肉买回来后还要用井水冰镇一下,当时每隔二、三条弄堂就有一口井,平时加盖锁着,到热天来临就不锁了,人们可用井水冰镇食物,用井水对晒了一天的地皮进行冲凉。

晚上六点之后是弄堂最热闹时侯,乘凉的人们开始仨仨俩俩地走出闷热的屋子,底层人家甚至有把桌子也搬了出来就在弄堂里吃起了晚饭。

晚饭后就更热闹了,初时还没有电视时,人们更多的是互动交流式乘凉,老辈们扇着扇子张家长李家短聊着天,小辈们就热闹了打牌、下棋、斗才脚、猜妹妹子、讲故事。

说起讲故事,有段时间特别流行,讲故事的关键是人,口才好且会买关子,其次是故事的内容,要越恐怖越着劲。二楼的和尚阿哥是讲故事的高手,'绿色尸体'、'一双绣鞋'、'梅花档'被他演绎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引人如胜,说到精彩吓人处,他会先放缓语速环顾四周,突然急切高声而起把听者吓出一身冷汗,和尚阿哥特别会买关子吊胃口,每天只讲一个钟头,每到精彩处便嘎然而止,明日再续,无论你如何恳求再不开口、和尚阿哥远近闻名了,好多人赶来听他讲故事,直到成立了'向阳院',居委会有了电视机。

最初有了电视机,乘凉的方式开始有了变化但是地方还是没变,仍在弄堂里,那时电视机还未普及只有居委会有,太阳一落电视机就被搬到了弄堂中央,晚饭后大家带着小凳子开始陆陆续续围坐在电视机前,'上海滩'、'大西洋底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排球女将'、'血疑'就是在那个时期成为上海人心中永远的经典!

乘凉中最为尴尬和有趣是,那家小伙带女朋友回家或毛脚女婿上门,那注目礼足以让你恨不能即刻从地缝中遁去,有时还会踫到有意调侃的老街坊的明知故问,'喔哟,毛头介漂亮的小姑娘是啥人啦?',你还来不及回答,一片哄笑声已早把你掩埋了!

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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