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北老张的路在何方?
张师傅的路在何方?
劳累一天的张师傅洗罢脸上床,床头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的荧屏上出现一个很熟悉的歌手,那优美的歌声丝毫没有打动他低落的心情,况且,家属还有意识把声音调到最大,他开始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家属的这种行为,他很是无奈,又不敢声张,只有忍气吞声。他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点上一根烟,朝天上瞅瞅,不多的几颗星星在相互间“挤眉弄眼”。四月的天气,按理说应该很清爽,或许是因为“疫情”的捣乱,好像变了节气,仍然呈现出冬天的寒意。
他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不大会就听到家属声嘶力竭地喊叫:“老张,死哪去了!”
张师傅赶忙丢掉还剩一箍截的香烟,没来及碾灭就回到了屋里。接着,老婆又是一阵的数落:“怎么,长本事了?不就干点老丈活吗!给有指望头的样,挂着死人脸给谁看的?谁又不该少你的!有能耐就不要进这个家,天底下是个空的,去哪都行!从今晚开始,咱们各住各的,那间屋我给你铺好了床。”
谢天谢地!张师傅心里一阵窃喜。
张师傅有个习惯,换床的第一个晚上睡不着觉。他躺在床上滑动手机屏幕上抖音里出现的一幅幅无聊的画面,实在不感兴趣。接近60岁的人了,明显感觉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可是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一个30岁的儿子没有成家,不拼死拼活的干怎么办?
单传五辈的张师傅越想越不是滋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高中毕业后虽然没有跨入大学的门槛,但是,他没有气馁,因为他心里有种期盼。他喜欢“咬文嚼字”,恰恰那时正赶上全国性空前绝后的文学热潮。据说,只要能进省作协,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张师傅心存一丝侥幸,怀揣着文学的梦想,开始阅读大量的中外名著。由于他全身心地投入,有的文章,偶尔在一些不出名的刊物上星星点点的也露过脸,变成过几行铅字。可是,距离成功差之遥远,他在怀疑自己的天赋。浑浑噩噩的度日总不是办法,同龄人的孩子都能买酱油了,可自己还是一贫如洗,若这样下去跟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有什么区别!改革之风早已吹遍中国大地的每个角落,他还在家里舞文弄墨,自己都感觉可笑无聊。九十年代,改革已步入实践的启动期,“文学”也随之掉进了冰窟,好多专业创作的文学大家都已逐渐改行,如若再去琢磨几行酸溜溜的爱情诗句,那么只能会遭到社会上人的耻笑,因为新时代的婚姻大多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婚前对月山盟海誓,婚后因缺钱而摇摇欲坠;又因一方巧合升官发财,于是便会恢复原来的如胶似漆。
周围发生太多这样的事例,因此,张师傅彻底改变了世界观。他学会了电焊、木工、瓦匠活……
农村,家庭很贫困的大龄青年谈对象是不容选择的,只要能糊家人就满足了。
张师傅的家属是个文盲,地地道道的农村泼妇。她采取一哭二闹三不吃的措施,天天把张师傅逼得手忙脚乱。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传宗接代就是最大的功劳。打麻将就是我的职业,谁也问不了。
张师傅每听到这些话后都是哭笑不得,特别听到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他的皮肤都会过敏。辛苦一天的工钱,有时两把就输个精光,因为她脾气暴躁,心态不够良好,所以总是输多赢少。为此,张师傅撒过麻将、摔过麻将桌,但结局是,疤眼照镜子——自找难看。为了平息风波,张师傅必须把她的牌友一个个找来,然后道歉才能了事。
“习惯”这一抽象的名词,多么耐人寻味,它可以让人纠结,也会使人害怕。只要是张师傅在家,做一日三餐全由他一人负责,况且还要把碗盛好,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喊来吃饭,如果饭菜做得不够可口,大的小的一起使样,把碗一推筷子一丢,都说不吃了。心慌意乱的张师傅还要对这顿饭重新考虑。即使他去工地上班,也要把早餐做好才能走。晚上回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厨房,还要清理中午的残茶剩饭。如果被家属发现哪怕有一点的情绪上的变化,都会闹得“鸡犬不宁”。
这种日子,张师傅过够了,他不光身累心更累。他曾想过离婚,可父母亲经常劝他:“这步路轻易不能走,为了孩子着想,过两年上了岁数兴许会好些。”
“山难改性难移”,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是我行我素,里里外外都靠张师傅一个人倒也成了习惯。
街里有个农资店的老板跟张师傅关系不错,曾经开导过他:“你家属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你惯的。我结婚后也是三天两头的吵架,有一次她竟然要喝药,我顺手拿一瓶最毒的,况且还把盖拧开,看着她喝,结果她不但没喝,从此以后连脾气都改好了。正如某某村的村长喝多酒好闹事,那为什么当镇委书记顶到跟前,他乖乖的不能再听话了,胆大嘿胆小的,纯粹的装憨讹人。”
农资老板的一番话,只能针对某些人,张师傅清楚,他家那口子肯定是特殊中的个别。
半辈子都熬过来了,无所谓了,难得孩子大能让他省点心,可事有愿违。
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算争气。小的是个丫头,未成年就嫁人了,彩礼钱被她妈扣下,准备留给儿子结婚用,张师傅为了此事气的几天没尝一口水。大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了,一个月七八千块钱,一年干二年净,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的规划。除了样子长得还能说的过去外,其它方面一无是处,满脑子虚荣,花钱大手大脚。
张师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现如今,男孩谈对象太困难。他邻居家的儿子经媒人团(媒人团,一般由3—8人组成,以专业说媒谋生,只要是男女双方见面没有意见,首先要吃顿饭,然后再给每人充200元话费,到过红那天为止,每人再给2000元的跑腿费)介绍,过红彩礼不能低于50万,对方还要在街里买套房子。就那一家人也是满口答应。
张师傅算了一下账——50万的现金,加上一个车10万左右,街里一套房子装修好不能少于30万,也就是说,把新媳妇娶到家就要预备100万。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假设家里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三四十万,再东拼西凑一部分,至少还要背有利息的50万,按月息1分计算,每年要付6万元的利息。普通人家每年收入不过如此,难道就不吃不喝了吗?
但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大问题,钻窟打洞也不能让儿子打光棍,或许结婚后彩礼钱还能带回来一部分。是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又有几个新媳妇帮家里还账的?老两口只能老实呆在家里带孙子。可欠账怎么去还?
张师傅越想越害怕。有天晚上他喝多了酒,仅仅为了一点提不上唇的小事,儿子和他妈拧在一起跟他不依不饶,当时,张师傅的脑子跟炸的一样,他拿起桌上半瓶白酒喝个精光,然后拼尽全力把瓶子摔得粉碎,气不出,他又去踢东屋门旁的塑料盆,不曾想一脚踢在墙壁上。他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三十年的心里压抑,他失去了理智,开始歇斯底里的咆哮。此时的情景,就是巨蟒怪兽都会吓得落荒而逃。
过了好大会,他开开大门,然后一瘸一拐地向自家的责任田走去。
麦花的特殊香气,伴随着微风扑面而来,在这漆黑的晚上,他深感孤独,他首先想到了爹娘,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天天为他操心。他为了能让年迈的父母晚年有个归处,对岳父岳母百依百顺,除了责任以外,最关键的是,这种做法是想换取家属良心发现。现在看来,自己太天真了,超负荷的压力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快节奏的生活,现如今人世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再孝顺的孩子也只能耍耍嘴皮;再辉煌的理想也只能埋藏在一日三餐的油盐酱醋里。
张师傅开始对那些自杀者的理解。他也曾无数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可是可怜的父母健在,孩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他对未来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但逃避责任总不是男人所为。此时,他最能理解国家高层领导人的难处,农村人,有时三个一堆五个一团也在讨论国家大事——台湾闹独立,几分钟都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任其他们嚣张下去!同是华夏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外界的干扰根本不可一提,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国家,只想自强,不想做超级大国。台湾就像一个不争气的孩子,给他们机会反省,总有那么一天会悔过自新,会主动向大陆靠拢的。当然,如果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忍无可忍时肯定会无需再忍!
张师傅想到这里时,他不由地弯下腰亲了亲麦穗。就在这时,本村大喇叭里传来了书记的声音,通知明天各户到村部领取防治小麦“赤霉病”的农药,每15亩地一瓶。
省农业厅为了改善小麦品质,提高小麦产量,特拨一笔钱作为对农业补助。
党的政策深得人心,可这笔巨款最后仅仅会化作毛毛雨洒在华北大地的田野上。有多少人去吞噬、又有多少人去瓜分啊!
张师傅心理最清楚,因为去年的上半年他在某街道铺路。纯沙土的路面凹凸不平,泥水成灾,商混直接往上一倒,齐不齐一把泥。当时也有很多的旁观者拿着手机在拍照,准备发网上去。可是一个有年人出面阻止:“算了吧!人要知足,这比以前的路都强多了。”
有人在抬杠:“看你说的什么话,政府出的是足够的钱,凭什么给咱铺的质量那么差!”还没到一个月,张师傅发现,那条路早已成石子路了。
有一个跟张师傅相邻的村,去年获取一千万的新农村项目工程指标。张师傅按照地方的材料费、工价计算,二百万完全可以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可中标人还叫苦连天的说亏本。所以,他的内心特别的不平衡。每当看到那个对建筑一窍不通的老板,开着奥迪车来工地指手画脚瞎指挥时,他就会感到特别的恶心。
冲动后,往往会及其平静,张师傅心理陡然产生一个新的念想,于是,他便拿起那支沉睡已久的笔,试着拨动它的灵魂,唤醒它的知觉,不为别的,只想抒发一下个人情感,自娱其乐,去寻找心理上的安慰!
叶紫 2020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