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常 态
常 态
文/卜凡
好像雨是停了，他唇间吸着支烟，站在公交车站台里向外打量，肩头还落着些雨点，空气中弥漫着寒冬的冷冽，棉鞋里的脚早已失去暖意。
刚回来这个小城，还不大适应。他跺了跺脚，抖去上面的雨水和泥浆，又吸了一口烟，招手拦住了刚好驶过来的出租车，转身将烟头拧灭丢进垃圾桶里，坐定后才告诉开车师傅要去的地方。那师傅已有些烦躁，这年前年后的生意，红火的很，耽搁不得片刻，瞧这小伙子，应是个外来的，那师傅从后视镜中探寻着他，思虑几秒情绪便高涨了起来，心下打起了算盘，面上就显得吊儿郎当泼皮了起来。
“小伙子，哪里人？”
“本地的。”
“本地的？怎口音不像啊……”
“我常年在外地，很多年没回来啦。”
“哈，还是外地好，能挣大钱。”
“都是打工的，糊口饭吃而已。”他寒暄道。
那师傅往窗外吐了口唾沫，侧过脸说：“你们哪里算是糊口饭吃，像我们这样的起早贪黑，为的才就是个糊口饭吃啊。”
他冲师傅笑了笑，侧身朝车窗外看着，不再说话。雾气蒙蒙的车窗上倒映出他自己的样子来，他抬起手将车玻璃上的白雾擦掉，那夜幕已开始一点一点地降下来，外面街灯也一盏盏地亮起来，他想起十几年前，那时候差不多才十来岁，到处都还是平楼瓦舍，黑灯瞎火的，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街上就已没多少人晃悠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大变样啦。他回来这几日可发现了，白日里是没多少人的，到了晚上那人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处处都热闹得很。楼宇林立、灯红酒绿的，这个小城，在不像从前了。
“哎，兄弟，去哪里？”
车行驶中突然停住，他因惯性往前倾了下，只见那师傅摇下车窗伸着头冲着等在路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吆喝道。
“你车里有人，我等下辆车。”那男人摆摆手。
“不妨事，顺路的很。”师傅热切地说。只见转过身讨好似地冲他咧嘴笑，他看了一眼，又看看车窗外那人，没说话，冲师傅点了点头。
“上来吧，外面天太冷，车里打着空调，顺路的很。”
那年轻男人向车后看了眼，只短暂停留了十几秒，打开副驾驶车门便坐了进来。
“您这去的是哪？我要到XX路口的那家KTV去。”那年轻男人不耐烦地说。
师傅热络地回应道：“不远、不远，刚好顺路，可以先送你。”
“那就行，你开快点，我赶时间。”那男人再次不耐烦地催促道。
“哎、哎，好的。”
师傅热切地答应着，随后车里陷入一阵静默。
他听着前头的话，并未放在心上。拼车的事，只要顺路，他到不在意这些，毕竟与人方便 ，也是与己方便。
车子绕过人流，停在一家KTV门口。
“多少钱？”那男人问。
“给15吧，年前年后涨价，没办法。”
“15？”那男人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问，“你要价怎么比这天还黑？”
“兄弟，这大过年的不容易，整个行业都涨价，咱也就这春运期间赚些辛苦钱。理解下哈。”此时刚好有电话进来，那男人只得瞪了一眼司机，嘴里念叨了几句，急匆匆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款离开。
师傅听到收款到账声音立时加了油门挂档开走，嘴里朝车窗外又吐了口唾沫，这才讪讪地开口：“兄弟，俺们做这行生意太不容易，大过年的都没办法在家陪老婆孩子。你说这整个行业都涨价，俺不涨价，同行知道了，那就得被排挤。理解下哈！”
他想着在外地都是打表计时，整个行业风气好得很，按说临近的城市都有最低起步价，这个三线开外的小县城，出租车的定价竟然如此混乱且没有原则和标准，照这样的收费法确是比那二线城市的收费还高的。
“小伙子，你要的地方到了。本来该收你25的，咱也不是不讲究的人，这样吧，你就看着给20吧。”那师傅一脸亏大了的表情，他无言的笑了声，正准备付了车钱下车，才发现师傅的方向是错的。
“师傅，我要去的是西门，你这载我到的是东门。”
“兄弟，这也差不多，就劳烦你从小区里多走两步，当锻炼身体啦。”
“师傅，我要是多走两步当锻炼也就不打车了。我这去的是西门旁边的饭店，岂不是还要在走上一段路？”
“兄弟，到那边去还得在绕一个红绿灯，这年前年后油价涨的厉害，要不你还是给我25我这就开过去。”
那拿起二维码的手倒是毫不含糊的已经伸了过来。
“师傅，您说错价格了吧，平常你们开车都是这样要价的吗？”他听着师傅的话，甚觉得不可思议。
“平常？实话说，这就是常态！你要加钱我就往那边去，不然我不往那边去。”师傅有些烦躁的按了下喇叭，又接着说：“小伙子，你满城跑，都是这个价。我这要的不高，平常日子晚上都已经二十了，这大过年的，咱也没必要骗你。”
“那去物价局，你车牌号多少？”
“去物价局也没用，全城常年如此，你让我也没办法呀！”
“那你现在载我到物价局吧，我给你30！”他有些生气的看向师傅！
师傅怔愣了几秒，许是没料到他会动了真格，想着大过年的，若真去了，也触了霉头，万一在真被罚了款，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随即讪讪地笑，一脸尴尬的说：“那哪行，俺还得做生意，你这玩笑话俺又不能真当真。小兄弟真会开玩笑。这样吧，也不多收你钱了，你坐我车也是缘分，还是20，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他看着的士师傅的背影，隐在街头华灯初上的灯影里和狭窄的驾驶室里，只无奈于在这样的小城市里一个人的声音终究是微小的。回想起的士师傅刚刚的话，只觉得心内一种无言的惆怅油然而生。这样的常态并不正常啊！
（作者简介：卜凡，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宿州市民俗研究会研究员，花艺师，心素如简FLOWER创始人，灵璧蓝天救援队成员，93年生，热爱文学与公益，近年多在一些网络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