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记忆】那些年灵璧一些老锅屋藏着的故事

老锅屋里藏着的故事

文 ∕王潘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我们农村在堂屋前面的一侧,家家户户都盖着一间“厨房”,大家都叫锅屋,面积只有十来平方的大小,最早的锅屋建构是在堂屋的墙体上按照一定的斜坡,间隔一定的距离,钻上一个个的洞,在堂屋的正前方3米处用土坯子垒上大约一人来高一垛墙,然后,在墙上垒成三角形的屋山墙体后,找来7根木棒均匀摆在上面直插堂屋已打好洞里,这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屋面,在上面铺设一层芦苇,缮上厚厚的一层麦草,后来都缮上青砖瓦。锅屋前后的墙体是用高粱秸秆挤好扎好,里面和外面用麦糠、泥土合成泥巴泥在上面,锅屋就盖好了。盖好锅屋,在锅屋的西南角垒上锅灶,锅灶的右边安装一个风箱,能来回拉产生风让锅里的火着得更旺。由于锅屋十分矮小,大人都弯着腰出出进进。每到做饭的时候,浓浓的烟雾笼罩着锅屋,那袅袅的柴烟就像天上的云朵,忧愁地坠在锅屋里,我们全身浸在灰白色的烟雾里,被呛得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有时用手一摸,烧锅火棍(用来把锅底柴草挑起,让火燃烧得更旺的棍)上的灰,凑热闹地沾在脸上,我马上变成了“花脸郞”,母亲看着我捂着嘴笑。 我兄妹五个,是老大,每天放学回家,我的使命就是烧锅,我都是一丝不苟地蹲在锅门前,右手慢慢地拉着风箱,左手持续不断地抓起一把把柴草填入锅底,火旺旺的,把脸烤得火辣辣的。特别是做晚饭的时候,红红的柴火把整个锅屋照得亮晶晶的,让锅台上的小煤油灯的灯光黯然失色,站在锅屋外面向屋里望去,暖烘烘的火光伴随着“哧哧”的火苗声,像轻快的音乐,锅上锅下影影绰绰搭配得那么和谐的人影,给人画一般的美感。

每到夏天,阳光炙烤着大地,鸡热得耷拉着翅膀,狗热得吐出舌头,蝉热得在树上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人人都不想钻锅屋,但是,我每天中午都是按部就班钻进锅屋,这是因为不仅我是老大,而且还因为我烧好锅后,会得到妈妈的奖赏,让我到屋后的水塘里去洗澡。每次烧锅时,我暗暗地估算着时间,两只小眼不时瞅着锅上的热气,有时不自由地站起来看看锅盖四周热气冒出的情况,如果连续不断地冒出大量的热气,就说明锅里的饭熟了,母亲看着我焦急的样子,沉着脸大声冲着我喊:“快蹲下添柴草,饭还没熟!”于是,我又老老实实地做在灶前烧火。只要饭一做好,我就把火棍往灰里一插,箭一般向屋后汪塘里跑去,一头钻进水里,倘若伙伴们洗好澡已经上岸了,我因为害怕也不敢在水里逗留,只是眼一闭,憋住气,慢慢地沉入水中,用手搓洗一下脸上的灰,然后又猛地冲出水面,这样,反复几个来回就上岸了。有时,水塘里还有许多小伙伴,我就和他们一起好像一群鱼,在水里忽上忽下,一会儿藏猫猫,一会儿立浮,仰浮,一会儿打水仗,最刺激的是我们都排成队在一起开展跳水游戏。在水塘的南沿生长着一颗大柳树,柳树上有一根宛如胳臂粗的树枝,真有点像黄山上的迎客松的枝丫,向北伸展着,像跳水板一样悬在水面上方,我们几个像小猫似的弓着腰,爬上树小心翼翼地走到树枝上,有秩序地一个一个地往下跳,顿时,水面上溅起了一团团水花,玩腻了,我们又改变一种玩法,在大树下方水塘的堤岸上,大概有三十度的斜坡,我们先用水冲刷,再用脚来回滑动,让斜坡光滑,最后,我们都跑到岸上,一个一个地像坐滑滑梯自上而下滑入水中,有时仰面朝天,相互蹬着肩高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点吧!”滑入水中。当听到母亲呼唤儿女回家的喊声,我们这一大群湿淋淋的孩子,才恋恋不舍地散去,水塘里才恢复了平静。

夏天,锅屋让我饱尝劳动后的快乐与幸福,然而,冬天的锅屋又让我感受到母亲的手巧,勤劳与伟大。

那时候,土地属于生产队的,人们每天下地干活计工分,一天满勤是八分,年终分红按工分多少分粮食。我的父亲是教师,在学校食堂打伙吃饭,基本不沾家,全家只有母亲一个人干活挣工分。因此,我家是全队的最大的冒户,年底分红最多只能分半袋小麦,但是,最庆幸的是队里分白芋时,不是按工分分的,而是按人口数分的,我们把分到白芋运到家后,用石刀切成薄薄的片子,在太阳下爆嗮,晒干后用带薄膜的的袋子收起来,每到冬天来临,母亲把这些晒干的白芋干子,放在一个像锅一样凹下的石墩子里,里面还放着带着把的圆圆的锤头,上下运动着石头做的锤头,能把白芋干砸碎。我有时凑热闹地握住妈妈攥锤的手,使尽吃奶的劲向上提锤,并且吆喝着:“哎呦哎呦,向上提喽!”;我有时调皮地帮母亲擦去额上晶莹的汗珠。捣碎白芋干后,母亲把它背到磨面坊,把白芋干磨成干面粉,然后配上少量的精粮面合成面团,为我制出冬天的主食----白芋煎饼。

我还清楚的记得,母亲把大锅揭掉,从邻居那里借来了鏊子,卡在我家的锅腔上,扒煎饼开始了,我坐在锅灶前添柴草,红红的火舌不断地顺着锅门口向外延伸,母亲从黑泥盆里抱起一团白芋面团熟练地放在鏊边,随后用双手迅速地沿鏊边滚动白芋面团,并逐渐地向中间收拢,当白芋面团滚到鏊心的时候,母亲再从鏊心用力抱起已瘦了一圈的面团,“啪啦”一声扔进泥盆里,盆内的面团不断地向上冒热气。母亲全然不顾,转身拿起锅铲子,顺着鏊子的四周轻轻地铲起,然后用一根长长竹片子插入已结成煎皮的底部在鏊子上荡着,片刻,一张薄薄的白芋煎皮饼已经制好,母亲双手顺势捏住边缘,用力一甩,一张张薄薄的白芋煎饼稳稳当当地从鏊子上飞走,老老实实地睡在又大又圆的秫秸簸箕里。有时,母亲用那尖尖的竹片,从那正荡着的煎饼上刮下几个软软绵绵的面溜子,轻巧地刮在盆沿上,等到凉到不至于烫手的时候,面溜子就成了一种与煎饼不相同的甜食,被母亲赏到我的肚子里。

有时,母亲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在扒白芋煎饼之前,早早地把萝卜、蒜苗等之类的东西,用刀切成既细又短,放在小盆里,再放上点盐和油搅拌好,等到厚厚的一沓白芋煎饼快大功告成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制作菜煎饼。母亲在一张白芋煎饼马上熟了时候,就立即把开始准备好的菜料,用筷子撅在煎饼上面的一边,然后用竹片挑起另一半,压在有菜的煎饼上面,稍等一会,再用竹片轻轻地压挤煎饼,伴随着挤出水汁在鏊子上发出的“吱吱”声,一张带菜的煎饼熟了,母亲用手和竹片连捧带拖地移到秫秸拍子上。我这个小馋猫还没等母亲同意,掐掉一块就吞,烫得我捂着胸口,张着大嘴,不断用手扇从嘴里冒出的热气,母亲在一旁哭笑不得地说:“叫你等一会,你就是不听。”

啊!就是这个锅屋,就是锅屋里的一膛火苗,就是这满满的一筐筐白芋煎饼,就是母亲那一双双勤劳的手,让我们度过了那个年代的艰苦岁月;让我们一天天长大,让母亲一天天变老。

八十年代中期,土地承包到户,我们兄弟俩一前一后地结婚了,由于家里人口较多,父亲专程从学校回家,要给我们兄弟俩分家,我们都不同意。但是,母亲还是请来了舅老爷在我们兄弟俩的堂屋的前面的右面,每家盖了一间小锅屋,从此,我们都另立门户,小锅屋成为我养家糊口的好地方。那时,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一年到头都能吃上小麦面和玉米面。但是,为了弄点零钱花,每家每户都养上一头猪,喂上二十来只鸡,鸡白天都散放在门口,让它自由游走,晚上,圈在鸡笼里放在锅屋。猪白天拴在门口粪池旁的一个橛子上,猪的脖子上套个软皮带扣成的圆环子,在圆环子上套个转轴,在转轴的下方衔上铁链子,在铁链子的末端扣上铁环子,把铁环套在粪池边高高的木橛子上,猪无论怎么转悠,都不会被勒着,吃喝拉尿都在那个圆圈内。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到田里打麻叶,冒着似火的骄阳,忍着麻叶上小针针的刺杀,亲着满脸的汗珠,扛着装得满满的麻叶的袋子,蹒跚地回到家,立刻找来木板和石刀,在上面把麻叶剁碎放在猪盆里,然后撒上适量的小麦麸皮,用手反复搓揉后再用开水烫一下,再兑上水,就端去喂猪了,饿了半天的猪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饱了就躺在树下睡觉。到了晚上,我就把猪牵到锅屋里拴上。

喂鸡也十分辛苦。开春的时候,我到处打听炕房里的小鸡何时出炕,到了小鸡出炕的日子,我起得特别早,找来笆子,冒着黎明前的黑暗,踏着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向炕房摸去。到了人家的炕房里,身子顿时暖和起来,在炕房的东头,有一个直径大约2米的竹篾筐,里面挤满了从一层层炕上捡下来的雏鸡,有的羽毛刚干,“唧唧”地叫着;有的小鸡的羽毛湿漉漉的,在那里发呆;有的刚脱下蛋壳,像一团绒毛,不知发生什么,静静地卧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认真地瞅着,按照有经验的人说的,在里面挑爪子是黑的,头小的鸡,因为这样的鸡长大以后大多是母鸡。我挑了二十只鸡用棉袄盖上挎回家,东方才吐出鱼肚白。慢慢地等待一整天,把小鸡从笆子里棉袄的下面拿出来给小鸡投食,等小鸡吃大食了,还要买来“庆大霉素”兑在冷凉的开水里,放在小鸡饮水器中,让小鸡饮水,以防小鸡拉肚子,还要买来土霉素碾碎拌在食料中,以防小鸡生病,这样每天喂大约4遍,但是,最后一遍不能喂得太晚。有一次,我在学校回家太晚,把小鸡捡出来喂食,小鸡不吃食了,吓得我忙去问有年纪的老者才明白,鸡一到晚上,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吃食呢?大约有两个月,鸡就可以散放了,到了傍晚,我在鸡笼子四周放上几块木板,小鸡先顺着木板爬到笼口,再跳进鸡笼中,等小鸡全入笼了,我盖好上盖后,抬进锅屋,早上,再抬出来,一个一个地把小鸡放出来。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终于等到鸡下蛋了, 每天从鸡窝里捡出十几个鸡蛋,能为幼小的孩子煎上鸡蛋饼,或卖掉几十个鸡蛋,为孩子买一袋香香饼干,让我和妻子喜出望外。但是,好景不长,一天夜里,风特别大,天亮的时候,我走进锅屋,鸡和鸡笼不翼而飞。我和妻子找啊找啊,找到南湖的大沟里,找到了空空的鸡笼子,我们失望地回家了。孩子一下失去了“营养餐”。但是,有一天放学回家,我走进锅屋掀开锅盖,大锅里放着一小堆鸡蛋,我含着泪水捡出来,经打听才知道是热心肠秀凤送来的,她听说我家的事后,省着,攒着,留给我们家孩子吃的。后来,我家的锅屋里时常会收到刚刚出锅的菜馍馍,热气腾腾饺子,还有小孩子的衣服和鞋。它!他!她!时常不断地传递着人间的大爱,成为我们永恒的记忆。

到了九十年代后期,人们都富起来了。喂猪不栓在锅屋里,而是连片盖上猪舍;喂鸡不放在锅屋里,而是盖上了鸡屋,各村并成立了农村养殖合作社。有了钱,堂屋、锅屋一起拆除盖上了小楼房,院内有花园,屋内有厨房,厨房里灯火辉煌,地板闪闪发亮放着金光,闪亮的煤气瓶,煤心炉,只要一拧开关,,那欢快的火苗立即燃烧起来,油烟顺着油烟机溜到远方,正像人们唱的那样: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房屋飘荡……

那家家户户的老锅屋也慢慢地消失人们的视野里,但是,那老锅屋里传出的故事,让我历历在目;那老锅屋里记下的慈爱,勤劳,友善,互助与快乐,让我永远难忘!

王潘,宿州市散文协会会员,一名农村教育工作者,宿州市优秀教师,灵璧县先进教育者,在《小学语文教师》《教育文汇》《拂晓报》《农村孩子报》上发表过文章。灵璧家园网新晋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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