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有史】~明人述评《金瓶梅》(壹)

袁中道  《游居柿录》
往晤董太史思白,共说诸小说治佳者。
思白曰:“近有一小说,名《金瓶梅》,极佳。”予私识之。
后从中郎真州,见此书之半,大约摸写儿女情态具备,乃从《水浒传》潘金莲演出一支。
所云“金”者,即金莲也;“瓶”者,李瓶儿也;“梅”者,春梅婢也。
旧时京师,有一西门千户,延一绍兴老儒于家。
老儒无事,逐日记其家淫荡风月之事,以西门庆影其主人,以余影其诸姬。琐碎中有无限烟波,亦非慧人不能。
追忆思白言及此书曰:“决当焚之。”
以今思之,不必焚,不必崇,听之而已。焚之亦自有存之者,非人为所能消除。
但《水浒》崇之则诲盗,此书诲淫,有名教之思者,何必务为新奇以惊愚而蠢俗乎?

《游居柿录》 (明)袁中道  著

李日华  “锋焰远逊《水浒传》”
万历四十三年十一月五日,沈伯远携其伯景倩所藏《金瓶梅》小说来,大抵市诨之极秽者耳,而锋焰远逊《水浒传》。

《味水轩日记》     (明)李日华  著

沈德符  “指斥时事”的大名士手笔
袁中郎《觞政》以《金瓶梅》配《水浒传》为外典,予恨未得见。
丙午,遇中郎京邸,问曾有全帙否?
曰:“第睹数卷,甚奇快。今为麻城刘延白承禧家有全本,盖从其妻家徐文贞录得者。”
又三年,小修上公车,已携有其书,因与借抄挈归。吴友冯犹龙见之惊喜,怂恿书坊以重价购刻。马仲良时榷吴关,亦劝予应梓人之求,可以疗饥。
予曰:“此等书必遂有人板行,但一刻则家传户到,坏人心术,他日阎罗究诘始祸,何辞置对?吾岂以刀锥博泥犁哉?”
仲良大以为然,遂固箧之。
未几时,而吴中悬之国门矣。然原本实少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遍觅不得,有陋儒补以入刻,无论肤浅鄙俚,时作吴语,即前后血脉,亦绝不贯串,一见知其赝作矣。
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指斥时事,如蔡京父子则指分宜,林灵素则指陶仲文,朱勔则指陆炳,其他各有所属云。
中郎又云:“尚有名《玉娇李》者,亦出此名士手,与前书各设报应因果。武大后世化为淫夫,上烝下报;潘金莲亦做河间妇,终以极刑;西门庆则一马矣ai憨男子,坐视妻妾外遇,以见轮回不爽。”
中郎亦耳剽,未之见也。
去年抵辇下,从邱工部六区(志充)得寓目焉,仅首卷耳,而秽黩百端,背伦灭理,几不忍读。
其帝则称完颜大定,而贵溪、分宜相构亦暗寓焉。至嘉靖辛丑庶常渚公,则直书姓名,犹可骇怪,因弃置不复再展。
然笔锋恣横酣畅,似尤胜《金瓶梅》。
邱旋出守去,此书不知落何所。

《野获编》  (明) 沈德符  著

沈德符  伪画致祸
严分宜(嵩)势炽时,以诸珍宝盈溢,遂及书画骨董雅事。
时鄢懋卿以总鹾使江淮,胡宗宪、赵文华以督兵使吴越,各承奉意旨,搜取古玩,不遗余力。
时传闻有《清明上河图》卷,宋张择端画,在故相王文恪(鏊)胄君家,其家巨万,难以阿堵动,乃托苏人汤臣者往图之。
汤以善装潢知名,客严门下,亦与娄江王思质中丞往还,乃说王购之,王时镇蓟门,即命汤善价求市,既不可得,遂嘱苏人黄彪摹真本应命,黄亦画家高手也。
严氏既得此卷,珍为异宝,用以为诸画压卷,置酒会诸贵人赏玩之。
有妒王中丞者知其事,直发为赝本,严世蕃大惭怒,顿恨中丞,谓有意绐之,祸本此成。
或云即汤姓怨弇州伯仲自露始末,不然知否?

(明) 兰陵笑笑生 著  《金瓶梅词话》 (万历本书影)

本文选自张兵、张振华选编《经典丛语·金瓶梅说》,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转发请注明出处。文章中各小标题均由原编者所加,特别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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