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时刻丨邓威：秋水长空忆平生——献给偏爱我多年的奶奶

九月中旬，我莫名地想回家呆几天。这几天竟成了我们最后相处的一点时光。一别不过十天，竟成永别。我再回来时，你就已经被深深地锁进我记忆的烙印里。

提起你啊，首先让人想到的就是一把子好力气，勤快，手底下不留活儿。家里家外，你都是一把好手，你年轻时干活永远都是方圆十里数第一，一个妇女顶四五个年轻力壮的汉子。

你曾跟我讲，你年轻时被评为劳动模范，带着大红花去接受领导的表彰和巡行，传授工作经验。看着你眉飞色舞的神情，我自豪得直竖大拇指，于是您从那时起就悄然变成了我的骄傲。我逢人便说：“我奶奶是劳模。”可是，慢慢的，我长大了，逐渐变成了你的骄傲——你逢人便说：“我孙子学习棒，聪明着嘞！”

听大人说，你年轻时很厉害，跟男的过肩摔，一个顶俩，但是自我记事起，岁月早已敛平了你的脾气。你大方得很，对人啥都舍得。你常说宁肯自己吃亏，不叫别人受损。所以老人们喜欢跟你共事儿，小辈儿的打心眼里敬重你，小孩儿知道你总是有吃的分，也总爱围着你打转。

你院里有几棵枣树，有老树也有新树，今年枣子结得特别好，多的就像密集的小灯笼。我刚回家你就前来唤我：“走，摘枣去。”我都这么大了，依然雀跃着跟着你。只是很短的路，我们却走了有一会儿。再利索的腿脚，步子也小了，步子也沉了，也许这就是岁月吧。

那一天的枣真的很甜。我站在凳子上，拿着你的拐杖用力地勾着树枝，你双手撑着袋子，吃力地接着不计其数的果实，念叨着：给这留着，给那留着。那一天，我们摘了很多，多得就像那天晚上如水般的星河。

《朱子家训》中有“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一条。我觉得仅就早起一点来说，你绝对称得上不定点的准时闹钟。几十年来，你坚持天不亮就起来忙碌，等到别家起床做饭时，你的农活儿早就差不多结束了。

年轻如此，老了亦是这般。叮嘱你不要早起早已成了我们的必修课，但大脑自动生成多年的信号，岂是我们三言两语的嘱咐就能改变的？你依然我行我素，每天见证凌晨最美的月色。你知不知道，老了的你像极了小时候的我们。

可能这些年属于你自己的清闲时光真的不多，你也就在近两年才刚刚放下了手中握了一辈子的锄头，暂时离开了那片留下你无数青春往事、挥洒你满腔热血的土地。

我知道，那片土地，你终究是要回去的，但是根据你的体格和你一辈子善心爱心的积攒，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没有丝毫痛苦，一日三餐正常，精神状态依旧，在晚间看完最关心的天气预报之后，你毫无征兆地安详地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其实真的很普通，普通的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但就是这一滴水的灌溉，使你的儿女子孙成人成材，奋发向上。

你其实又真的很特别，一生总是乐观开朗，迸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直至最后一刻。

席慕容说：“生命是一条永不止息的长河。”我们都是那个渡河人，也许生命之河的长度有限，但是只要我们用心去拓展其宽度厚度，彼岸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终会因一世修为而镌刻在生命的年轮上美丽而凝重隽永。

泪洗长空夜秋凉，慈容似水鬓如霜。

而今不见炊烟起，自此临门忆断肠。

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满怀期待地笑着，不带走一片落叶和尘埃。

（已载11月16日《德州晚报》）

END

■作者：邓威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