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诗刊】No.11612期D版||又见炊烟 作者:陈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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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炊烟

作者:陈光新

听邓丽君的《又见炊烟》，不由地想起了留下无数快乐的童年——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我想问问炊烟，你要到哪里去。是啊，当炊烟再现，年少时的身影便随着黄昏的秋光浮现在眼前。山里人朴实，每当暮秋，天气渐冷，夕光总是匆匆收起它短暂的那一抹火红，掩映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开始沉默在对面的山崖上。

这个时候，便听见谁家的院子里传出了切菜的声音，或者哪家的妇女站在大门外声嘶力竭地喊自己顽皮的小子：死鬼，和你大一样，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吃饭，哪里死去啦？死了倒好，省得和你们耗这份闲气哩！

骂归骂，然而骂完了便又急匆匆地转回身去照顾煮在火上的小米稀饭，因为时间久了，饭一糊，那几个汗乎乎的死鬼回来一撇嘴，自己还得重新坐上干净的大铁锅给死鬼们弄饭，剩了那一摊黑糊糊的稠饭，便只有自己去慢慢地消灭了。

是的，山村里的母亲们就是这么泼辣和伟大，她们骂起人来毫无顾忌，然而在这疾言厉色中孕育的，却是一颗善良的，简朴的，无私的灵魂。母亲们，总是在骂骂咧咧中将最好最稠的饭食给公公婆婆和每天晚上挤在一个炕头的那一群死鬼们，然后把吃剩的稀汤留给自己。有人送来一只罐头，全家人是那么欣喜若狂，孙子拿把剪刀，左撬右撬，扑鼻的香味很快便充斥了暗淡的窑洞。

拿一只汤匙，先递给爷爷奶奶，再递给父亲，给哥哥姐姐，最后才能想起坐在门口一声不吭的母亲。母亲笑笑，浅尝一口或者干脆不吃，便又给儿子递过去，然后匆匆地推门而去，到厨房里忙活了。山村里的母亲们，对罐头是那么向往，可总是不忍心去为那一小口的香甜，而迎来孩子馋馋的眼神。

我生活在那个小而精美的村子里，弯弯曲曲布满立浆猴儿的小路上，曾经留下了我和伙伴们无数的脚印和笑声。犹记每年盛夏，大人们在屋子里睡得正酣。转身望见对面屋顶上二蛋他们在悄悄地招手，便从母亲的臂弯里如蛇，慢慢地，轻轻地，一节一节蜕出来，下地，双手提起破了洞的敞口布鞋到院子里，然后松一口气，穿了鞋飞也似地向山上跑去。山村里的孩子虽也攀比，可几乎攀比过后大家都会发现，谁都不比谁好，于是便青一色地，穿着掉得老高的旧裤子或卷了边儿的肮脏的短裤，人人脚上套着露着大拇指的千层底布鞋，浩浩荡荡向山上开去。那时候，鞋子的好坏似乎并不影响奔跑的速度，只要我们愿意奔跑！

山上有池，池中有水。这天雨，本是积起来供牛羊饮用的，然而在我们那个远离江河的缺水地区来说，有这一池水，是多么快乐和自豪。炎热的中午，一群人脱光了衣服，纷纷钻进池子里嬉闹，沉淀着厚厚淤泥的池子，一时间被搅得污浊不堪，还发出了一股难闻的腐臭，可大伙却总是乐此不疲。

闹够了，便又一丝不挂地齐排排躺在池边光滑的片石上晒太阳。偶然有年轻的妇女走来，去邻村办事，一群人便羞得捂了下身，纷纷跳在水里，想用水作为掩护，然而那小而浅的池水怎能淹得住自己的丑处！于是一个个难为情地，双手捂着，站在水里，对着妇人傻笑。妇人虽是过来人，见过大阵势，然而面对一群小鬼的八卦阵，却也满面通红地背脸而去了……于是就有稍大些的，重新躺在石头上，说村里的傻子三长如今才18岁，那东西便长得老长老粗，还时不时地硬起来，可真神。更为奇怪的是，他那东西露出来光光的，和我们的咋就不一样？

你看我们，小小的，有皮包着，尖尖的，怎就没有那光突突的象和尚脑袋似的东西哩？于是几个人用手拨弄着，相互看，看来看去，还是软软地，然后便神秘地说，傻子三长其实是个神仙哩，他能让那东西变那么大，而且想软就软想硬就硬，硬起来让人看了还害怕的。二林便接过来说，有一天他看见三长在邻家的妇女面前露着他那东西，啊啊地，不会说话直呀呀，还用手指着自己的鸡鸡，不知道和那女人说啥呢。一群人听了，越发地感觉到傻子三长就是神仙下凡了。

对10岁的孩子来说当然不及游泳有吸引力，因为谈着谈着，便感觉到索然而无味了，于是便又扑咚咚跳入水中，捞了污泥给对方的脸上身上乱抹，有顽皮的，在水下抓一把泥，悄悄地弄在谁的鸡鸡上。吃亏的不乐意了，说是说得好好的只能脸上和身上抹，谁让你往牛牛上弄来着？吵一顿，哈哈一笑，便又竟自疯去了。暮色初降的时候，各人去穿了衣服，便低了头默不作声地，各自寻思着如何向母亲撒谎。

然而总是，一进门还没等开口，那一身的臭味便钻进了母亲的鼻子。站在村中的麦场上，这时候，总会听见各家院子里传出来的谩骂和号哭。然后是各自灰溜溜站到大门口，被给以“不给饭吃”的处罚。哭过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然后是破啼为笑，相互间拌着鬼脸，早忘了刚才板子打在屁股上的那份疼痛。

村庄的夜晚是美丽的，静谧的，温馨的。夏天里，随便扒拉几口饭的孩子们扔了碗去到处追赶那带着点点荧光的荧火虫，而大人们却坐在街门外的石头上谈论着家长里短和一天的所见所闻，或者几个妇女旁若无人地开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荤笑话，然后是毫无禁忌的大笑。埋头吃饭的男人们，故意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听着这笑声，心里便也美滋滋地，忘记了疲劳和倦困。炊烟，在我渐渐长大的几年里，越来越少地被埋在了童年的记忆里。人们做饭的时候渐渐以煤代之。于是后来，只有在冬天的黄昏，有人在烧火炕的时候才能见到那袅袅的身影在夕光里黄了又红，随风飘散，煞是美丽。当我背起行囊驻足于他乡的时候，便永久地和炊烟告别了。偶尔回去，也只是作一些短暂的停留，等不及黄昏的到来便匆匆踏上了返城的小路，再无遐观赏那久违的风景。

然而，村庄里清晨或黄昏的上空飘散着的那份温柔，却永远留驻于心，那里面，装着我所有快乐或苦难的记忆，装着我的童年，更装着我对在昏黄的炊烟里长眠不醒的母亲的，拳拳思念和永久的泪水。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也必将为文学事业而做出草根的奉献！热爱，志趣，是生命最光彩的部分！感谢有您感恩有您！感谢一路有您……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

     作者：编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