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安忠洲作品
没作过以前的难,就不知现在的好
安忠洲(河南)
本文“题目”,是父亲经常对我们说的话。父母生了我们五男二女,并养育我们长大、教肓我们成人,不知作过多少难。
父亲所说“现在的好”,是指改革开放以来,百姓富裕了的“好”;本文所叙述的“以前的难”,仅限于父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用三年时间盖第一所房子的“难”。
胸怀宽广,望天天大,看地地阔的父亲;为养教我们姊妹七个,从来没有说难说苦说累的父亲,在说起盖第一所房子时,总会摇头叹气、直说“真难”!
七十年代初,就能在大队机械厂制造车床、龙门刨床,后受命又为大队建成一个橡胶厂的大哥;改革开放后,或与人合伙或亲自坐阵,连办两个有名气、上规模的建筑机械厂的大哥,在说起盖第一所房子时,为作过的难和父母的情,会语不成声、泪流满面!
从一九七三到七五年,我们家盖了第一所房子,到底有多难!我会如实记述,有细节省略,但绝无夸张。
一九七二年底,我离家当兵后,父亲看到我们逐个长大,想到必须盖房子了。但手中无钱,房料又很难买,父亲第一次感到很作难。
养儿靠儿。父亲就让大哥把我当兵前骑了一年多,爱惜如新的上海凤凰牌自行车给卖了。大哥知道凭证供应的名牌自行车虽然很难买到,但挣工分的农村人想买的也不多,就托人到县城厂里打听,最后原价卖了156元。
父亲拿到卖车儿钱,心里有了底气,就与25岁的大哥商议盖房的事。考虑到盖老式木头起脊房,费钱费力费时,最后父子决定: 就盖刚时兴的平房。并采取“阶段备料、分步实施”的办法,开始盖房。
第一步批了新庄子。面对新庄子上原生产队饲养院积肥的大坑,父母和弟妹们,起早贪黑,不停拉土,连续忙累几个月,才把坑填好,地垫平。
第二步买砖打地基扎跟脚。在拉土填坑过程中,父亲就托人买砖,但看错了人,砖没买上,钱也不还。父亲作难受累跑了无数趟,才把钱要回。
又托人买到了砖,可窑厂的红砖供不应求,抢砖的人排着队,每天也只能拉到几百块砖。大哥看这样请人借车拉砖很不划算,就在全大队三个自然村打听,看有认识窑厂发砖的人没有。还真找到一位相熟的人的哥就管发砖,大哥马上去敬烟说明情况。承蒙乡亲照顾,用时一星期,全家齐忙乎,才把作难买上的砖拉回家。
父母和弟妹们四处寻找公家盖房时,筛出来不要的白灰碴子,拉回家砸烂粉碎了,再筛一遍备用。
大哥先买了一部分沙子后,就请人帮忙、挖土开槽、打夯地基。晚上帮忙的人都走了,大哥一人抱着电夯,全家扯电线、回填土,一夜不停,打好地基。
第二天一早帮忙的人来时,先吃饱母亲蒸的大馍,就开始吊线砌砖,忙碌一天,扎好跟脚。
第三步砌垒房墙。打好地基扎好跟脚后,全家又开始拉土,垫平房内陆面。大哥又开始四外托人、想尽办法备料。
农村盖房老规矩是垒墙前,先用硬木料做好门窗,可家里没钱买木料。大哥就找人借来两根硬木料,不够做门窗就先做成门框窗框,不误垒墙。
盖房垒墙工作量大,用人多,时间长。在那缺钱少粮的年代,人多吃饭都成问题。一生性格坚韧心劲足,做事利索能力强的母亲,对整天想事的大哥说:“孩儿呵,你只管领人盖房,什么粮呵菜呵油呵饭的,你全别操心,有妈一人就行!”
开始垒墙那天天刚亮,母亲就蒸好三笼白面掺蜀黍面的大馍,熬好一大锅稀饭,再把青辣子切碎捣烂,撒盐油伴。村里帮忙盖房的一群人来到,热馍夹辣子加稀饭,吃饱了开始大干,连着几天,中午蒸卤面,晚上吃馍菜,直到把墙垒到檐口平。
第四步支壳子打平顶。从垒好墙到打平顶,间隔时间较长,原因就是钱少料难买,物缺愁事多。
大哥先是托人从新乡买来水泥,又托人买来打水泥梁的罗纹钢筋,再求县政府工作的同乡买到打平顶的直径6 mm圆钢筋,加上父母和弟妹们一年多来,白天出外捡石子,晚上在家砸石子,再拉到机井边淘冼干净的石子,虽然不足,基本凑齐。
在打平顶最难的时候,与大哥亲如兄弟、我们弟妹们尊称为哥的王子强,也来尽心出力。子强哥在建筑公司打过工,灵秀能干、办法很多。
按常规应在房墙上面打好四架倒三角水泥梁,但找不来配套支架模板而没有办法。子强哥就让在地面上,根据梁的尺寸就地开槽,铺上旧塑料布,扎好罗纹钢筋,浇灌捣实好混凝土,打好四架房梁。
等房梁养护好后,大哥领人用两台支架倒链、并移动不同位置,把水泥梁架放到相应的房子平口砖墙上。
梁架放好后,比砖墙平口高出40cm,只有垒高所有砖墙与梁面找平,才能打顶。子强哥对大哥说:“请人还要搭脚手架,就咱倆儿干吧,你和灰,我蹲坐在墙上,边退边垒就行。”
就这样垒平四周砖墙后,还剩两道即是隔墙又当房梁的墙没垒时,发现砖不够了。子强哥就用砌“空心墙”技术,使剩下的砖正好把两道隔墙垒高与梁相平。
为了支壳子打房顶,父母拿着毛笔,拉着架子车,在全村挨家挨户借立柱、借木杆、借木板,借到的就认真地写上户主的名子。乡亲们冲着我们父母在村里的好名声,都尽心尽力相助,帮着父母度过盖房的难关。
大哥又请人,用立柱木杆支撑、木板铺面,支做房顶壳子。木板不够用,就留宽缝隙,然后用树枝和蜀黍杆填补,再用土掺麦秸和成泥,按一定的弧度把壳子表面抺平。待凉干后,再捆扎编好钢筋。
自古以来,农村盖房上梁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刚时兴的平房,打顶是一道关键的工序,不但需要施工的人们周密计划、慎之又慎,主家还要给帮忙的乡亲们提供好吃的饭食。
父亲就专门到邻村,找他相熟的一位常年给单位做饭的老哥,用一天时间学会了炸油条。
平房打顶那一天,几十位乡亲早早到来,吃饱母亲蒸的热馍后,合理分工、上下配合,搅拌沙石灰浆,人来人往上料,机器振实捣固,均匀提浆抹光。中午饭点,大家换班吃过父母炸的香喷喷的油条,继续大干。到太阳下山时,经过紧张有序、忙而不乱的一天施工,水泥房顶终于顺利落成。
送走忙碌了一天,吃过晚饭的乡亲们,全家人忘记了吃饭,看着历经近三年的苦累艰难,终于盖成的新平房,父亲欣慰了、母亲满足了、大哥踏实了、弟妹们都笑了!
尽管因钢筋、石子不足,房顶应打10cm才打了6cm厚;尽管因缺料,走廊上面挑梁的水泥顶没有打;尽管接下来,还有很多继续劳累的工作量,但对于勤劳一生的父母,对于在贫苦家庭中成长的兄弟姊妹们,那都不叫事儿!
几天后,母亲依照北方人“燎锅底”的传统习俗,选了好日子,在新房中支撑房顶壳子的立柱间,烙馍做饭。在柴禾燃烧“噼噼啪啪”与烙馍翻动“叮叮当当”的声响中,在表示庆贺、兴旺的寓意中,全家人欢声笑语,满屋子喜气洋洋。
一九七六年四月初,我当兵第一次探亲。第二天早饭后,母亲领着我,从与他人同住、拥挤夹杂,让母亲憋屈了几十年的老院,去看她的新房子新院子。在新房新院里,母亲轻松慢步地走动着,舒心轻声地言语着,并指着西头的一间说:“这就是你结婚的新房。”
看着母亲慈祥的面容、早生的白发,好一会儿,我说不出话!
【作者简介】安忠洲,男,1953年生人,中共党员,汉语言文学专业。1972年从河南荥阳入伍,后转业油田工作。爱好写作,先后在《大港石油报》、《天津日报》、《荥阳老年》、《热土》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