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生涯回忆/ 文:竹林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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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生涯回忆
竹林听雨
谨此献给知青上山下乡五十周年
我儿时上学的学校和举世闻名的应县木塔一墙之隔,下课或放学就在木塔玩,在木塔三层东门看到一幅楹联“俯瞩桑干滚滚波涛萦似带,遥临恒岳苍苍岫嶂屹如屏”。也就默念记下了,感觉古人真是神奇,短短的二十二个字,能把应县一北一南的最具代表性的地域特征描绘的这么诗情画意,道出了周围秀美的河流山川景色。登塔凭栏远眺,仿佛置身一幅水墨丹青画卷之中。恒岳如屏,桑干似带,极目远望,心旷神怡。
也是从小就受这楹联描绘的影响,对桑干河有种深深的向往,及至上山下乡插队阴差阳错地分在了桑干河边韩家坊。
一九七二年的初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我们六男七女一行十三个知青,乘坐解放牌大卡车从应县招待所出发被分配到臧宅公社韩家坊大队插队落户。
韩家坊地处桑干河北岸,离县城十多公里,应县通往大同的韩家坊公路木桥就在村边,日夜奔流的桑干河水蜿蜒曲折向东流去。小村的风景虽并不秀美,但也有它的独特之处。农业学大寨的年代公社在桑干河边修建了高灌站,村东南笔直的高灌渠,渠水清清,小桥飞架,宽大的水渠坝塄下,是逶迤的小道,通向了村庄。向南直行二、三里就到了公社所在地一一臧宅。向西是一抹平地,远远望去便是小清水河大队。转向村东,有一片小树林,生长有雁北小老汉杨和柳树,(小老杨:这是雁北的一种特殊杨树种,类似于新彊大漠的胡杨,耐干旱,生长极慢,大多都是六十年代初搞三北防护林时栽种,到现在才碗口粗。)每到春暖花开时,杨花吐蕊,风吹柳絮飞,倒也有几分景色。那时的桑干河水虽有上游东榆林、薛家营水库截流,但仍然水漫过膝或齐腰,低洼最深处可淹过肩膀。流水潺潺,碧波荡漾,鱼翔浅底,滩青草茂,野花点缀,是个极佳的好去处。
韩家坊的地理环境有两大特点,村南土地肥沃,村北是一望无际的盐碱滩。一是风沙大,二是盐碱多。受桑干河水亿万年的浸泡而形成的盐碱滩,滩中其它植物稀少,只有碱葱生长茂盛。
这里一年四季,气候干燥少雨,盐碱随水蒸气从土壤里带出,结于地表。背街小巷的地面上、土院墙下边、旧房处经常白花花一片,泛起一层盐碱。就连村里的井水都是苦咸的难以下咽。
春天盐碱滩到处泛着盐和碱的白泡,白茫茫的一片,一阵风袭来,连风也是白的,吹到人们的嘴唇上,苦咸苦咸。碱葱这时从这贫瘠的盐碱滩下破土而出,细嫩多肉的针叶吸饱了盐碱水,顽强不屈,努力向上。
夏天盐碱滩到处积聚着一坑坑,一洼洼黄褐色的盐碱水,碱葱铺满了荒滩,多汁多肉的细叶苍翠欲滴。蹦蹦跳跳的田鼠和突然从草丛中飞出的蒿茅雀给白中带绿的盐碱滩带来无限生机。
秋天,经霜的碱葱变红,别有有一番韵致,极目远眺,红白相间,漫滩如丹,红得醉人。
冬天,随着严寒的降临,碱葱失去水分,成熟的碱葱完成了它短暂的一生,把细小如针尖的种子又撒入大地,期待来年繁衍,滩涂又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每到春季,人们在村北盐碱滩哪儿,用刮耙把泛起的雪白盐土搂刮成一堆一堆的,然后赶着驴车把盐土拉回到盐坊。我们插队知青来了之后,大队就分配我们几个男同学去盐碱滩刮盐土,盐坊的师傅补焕每天带着我们在村北的盐碱滩苦干,春天风大,风吹起白茫茫的盐碱土落在满是汗水的脖子上蚀的生痛生疼,蚀的睁不开眼,吹进嘴里苦涩苦咸。每天散工回来都被刮得灰头土脸的,又是用盐碱水洗脸,没有几天,同学们的脸像桑巴藏民高原红的脸一样,蚀的布满血丝,几个人凑钱买一盒海蚌油共用才有所缓解。
那时人人都没有换洗的衣服,尤其是鞋子,年轻人能出脚汗,风吹在盐碱滩上,盐土灌进胶鞋里,脚汗和盐土捂的散发着难闻的臭气,每到吃饭时,女同学们都捂着嘴端着碗回自已的房间吃。而我们也不好意思,吃饭后赶快洗鞋,晒在乒乓球台上,赤脚回屋里,因没有鞋可换,派一个人隔一会出去看看,鞋子干了没。这辛酸的往事写时又掉了几滴眼泪。
一春季的忙碌,刮好的盐土陆续运回盐坊,进入初夏,盐坊开始生火烧锅。我们几个男同学分在盐坊帮忙,专门负责淋盐水。
那时候,适合熬盐的地区,村村都设有盐坊。盐坊其实就是一个烧坊,有锅、有灶、有池子,屋后是高高的土堆。土堆一般有两堆,一堆是刮回来的盐土,一堆是淋完盐水剩余后的废土还有熬完盐后所产生的盐拐。这土堆还有专门的名称,都叫盐拐疙瘩。由于这一带紧靠桑干河畔,属于盐碱下湿地,水位极高,差不多挖到一米深就能见水,所以每个盐坊前都有水井。
淋盐水的土池子,矩形,一丈见长,四尺宽,深一尺,在池底和池壁墁上青砖,减少渗漏。淋盐水就是洒水把土壤中的盐分溶解出来。我们把盐土铲到池子里,放水浸泡,等个把钟头,用木制的刮耙来回搅动,等土中的盐分差不多都溶解到水分中去了,池底有一个小孔,拔开木塞,把溶液都汇流到一个埋在地下的大瓮中。
熬制盐先把大瓮中的溶液舀出来,用桶装到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大锅中,这是一个极其费力的营生,我们几个同学分工,一个人在大瓮边拿桶往出舀盐水,一个人担盐水进盐坊,一米高的灶台,加上大盐锅将近1.5米高,一个人站在灶台上,一个人在下面往上递桶,注满一锅盐水通常得近两个小时,把大家累得精疲力尽。架火,就开始熬盐。熬煮是一项漫长的过程,通常持续十几个小时,到了后期熬盐师傅就要站在灶台上拿长柄大铲子不停地搅拌了。刚入锅的溶液呈灰褐色,随着水分蒸发减少,就变成了黑色。到了最后,当搅动的时候变得粘稠,起勺拉丝,就可以出锅结晶了。锅底的剩余渣滓铲出去风干之后就是硬的像石头样的盐拐。
在盐坊帮忙的间隙,最难忘最好吃的莫过于“盐锅煮山药蛋”,每到这时,我们几个知青同学结伴去地里偷挖些山药蛋,偷揣在怀里,返回盐坊。用铁丝或树枝串上一串放在盐锅里煮,等待中不时和熬盐师傅补焕说笑逗乐。山药蛋开花爆咧,盐味都进去了,吃在嘴里,沙中带咸,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在那个食品短缺的年代,是上好佳的美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百年来,大多数 人都是吃这土盐长大的。土法熬出来的盐雪白雪白的,细细的像白砂糖,区别于海盐,而被称为白盐。白盐熬好后,大队给社员们分盐,我们知青也能分到几斤。白盐价钱低廉,几分钱一斤,深受人们的欢迎。尤其是用白盐腌制的萝卜金黄,芥菜碧绿,蔓菁青翠,那年代冬春无菜可吃,咸菜是人们冬春季是的必备食材。
刮盐土,熬盐,赚的是辛苦钱。村民们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养家糊口。
如今,刮盐土,熬盐,已成为消失的行当,再也没有那盐锅煮山药蛋的咸香。
韩家坊村地处桑干河边,高灌站选址就建在韩家坊。臧宅公社是全县农业学大寨的一面红旗,修建高灌站是臧宅公社的首创,高灌渠往北一直延伸到肖宅,石桥,温家坊,过去颗粒无收的盐碱地变成了汗涝保收的水浇地,惠及臧宅公社多个村庄。
一到天旱浇地时,公社高灌统一调度,安排各村派人巡渠,巡渠的的活首当其冲的是我们知青和民兵。高灌渠顾名思义就是渠道高出地面,所以巡渠任务责任重大,所分的这一段就得来回巡查,发现渗漏及时封堵,才能防患于未然。白天巡渠还好些,晚上巡渠,手电一照,蚊虫飞蛾直往光柱和脸上扑。行走深一脚浅一脚。到后半夜,凉气袭人,四处找点干树枝和柴草,拢一堆篝火,劳累一天了,靠在渠梁上看星星眨眼,不由得眼皮上下打架,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时,听的远处有人喊,“决口了”,我们几个都被惊醒了,赶快跑去看,派人到上游通知关闸门,防止缺口继续扩大,剩下的人帮助堵漏,大伙有的挥锹铲土,有的从树上折树枝堵缺口,经过两个多小时奋战,终于堵住了缺口,这时已东方破晓。恢复了开闸放水。可一看我们每个人,大家都笑了,衣服身上都滚成了泥猴。
回忆起巡渠围着篝火数星星看月亮,那些青春年少的经历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当年,豆蔻年华的我们,抛却家庭的温暖,在农村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当年,风华正茂的我们离开了城市的繁华,在桑干河边韩家坊度过了宝贵的青春时光。
用眼泪和汗水,经历了生活的磨难,饱尝了世间的沧桑。
五一小长假,回家乡看望年迈的父亲。返程时,打开高德地图导航,驾车沿应同故道出范宅,经吴庄,去探寻魂牵梦萦的桑干河韩家坊,寻找四十六年前的足迹。
四十六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过去坑洼颠簸的沙石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通衢大道,钢筋水泥的桑干河大桥飞架在干涸无水的河床上,过去车轮碾过就吱吱呀呀作响的老旧木桥已成了老辈人心中的念想。停车驻足,站桥上极目远望,昔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波光粼粼的景色不再,干涸的河床成了庄稼地述说着曾经的过往。当年机声隆隆,水花飞溅的高灌站已没了声响,生锈的机器述说着曾经的辉煌,孤寂的机房静静地佇立在河边,失去了门窗的洞口像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干涸裸露的河床。当年我们在高灌渠上亲手栽种的小白杨,已长成参天大树像整齐列队的士兵笔直通向远方。
停车进村探望,三三两两的老人们在晒太阳,“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们曾经的的住房已改成学校,透过紧锁的大门看院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只有门墩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大字依稀残留着当年记忆。感叹青春不再,岁月沧桑……
怎能忘,春刮盐土风吹日晒汗水蚀红脸庞,洗了球鞋没有鞋换等待晒干躺在炕上那尴尬的模样;怎能忘,夏夜巡渠蚊虫叮咬篝火旁数星星看月亮,桑干河畔戏水摸鱼忙;怎能忘,秋挖土豆盐锅煮山药蛋的咸香,场面上梿枷挥舞收获希望;怎能忘,冬季排盐改碱工地彩旗招展人来车往,围坐火炉旁听讲背河人的辛酸与过往。
时过境未迁,我曾洒过汗水的那片田野依然播种着希望,时光依旧年轻,日子却沧桑了岁月,人便老了,我走在那曾留下一段绝版回忆的乡间小路上,携一缕春光,感叹我那逝去的芳华时光,心依旧温润,充满遐想……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竹林听雨崔向东 山西应县人,同煤集团退休职工,业余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