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134 | 陈瑞绒：大蹊岭上物景鲜 / 开普饭

古道的一侧，相隔不远就有一个井口似的深不见底的坑，坑口罩着铁丝网，苔藓爬满了坑壁。起初我认为这深坑是地道或是防空洞什么的，同行的文友说这是曾经的锡矿坑，这座山头原来蕴藏着丰富的锡矿，人们曾在此开采过。一些路段铺设的古旧石板，泛着青光，看得出来，古道的重建者是怀着“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修复的。道路两旁叫不出名字的蕨类植物到处蔓延。

到达君子岭最高处，放眼四望，一派青葱碧绿，绿植覆盖着绵延的山脉，也覆盖了脚底下的空地。得得的马蹄声仿佛从远处传来，驮着海盐的马队正在崎岖的山路上翻山越岭，运往内陆。

侧耳细听，马蹄声遥遥而去，四野一片静寂，除了盎然的绿意，似乎再无其他。山上还在施工的工场，裸露着黄泥的空地中间，立着一块灰黑色的古旧石碑。碑石字迹模糊，仔细辨认，依稀可见顶端写着“重修君子岭碑记”字样。据说这块石碑是清乾隆年间所立，今重立古碑重建碑亭。

绕了个弯，山道自此缓缓而下，枯黄的落叶铺满地面。穿过一条枝叶遮蔽的“隧道”，其间藤蔓肆意生长，飘拂脸面。雨后的草木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新绿涂抹于墨绿之上，相互依存，而又层次分明。

前方是一片地势平坦、鹅卵石铺就的空地。四周枯藤老树洒下一片浓荫，树枝盘根错节，互相缠绕，有的甚至缠成绳索一般，细长的黄色根须随风飘飞。天然野趣扑面而来。我想，一定有松鼠猴子攀着这些横过低空的树干玩耍。我知道这山林里有许多野生动物，刚才上山的时候，就有一只松鼠窜出来，飞快跃过路面，钻入对面林子里去了。

走着走着，前方越来越开阔了，树林里又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一角有一些断壁残垣。走近一看，半人高的矮墙全是用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垒成的，废墟四周的地基犹可辨认。树上枯枝越过矮矮的石头墙角，无声无息，墙内陆面满是塌下的乱石堆，枯枝枯叶到处是，一株株野草从石头缝枯叶堆里钻出来，摇曳着青翠的叶子。

同行的文友说这里曾是旧时茶水亭小饭馆。当行走在荒山野岭的旅人，经历漫漫的旅程，到这儿歇息一会，喝一口茶水，吃一口热饭，和店家聊聊几句路上艰辛，他们心里涌起的情感，应该是多么的舒畅，还有感激吧。就如《重修羊蹄岭庵祠碑记》所写：“今使险者担之，劳者息之，渴者润之，凛而栗者温之……”

目光越过一片树林，氤氲叆叇笼罩着远处青山，如梦如幻，仙气袅袅。四面是群山，中间是平坦广阔的腹地。“东岭下设平安马驿，置有驿丞一员，驿内有马厩养骏马多匹，供过往驿使轮坐骑用。”古时的驿站应该离这儿不远了吧？

穿过一条新架的木头栅栏围着的人工桥，只见山脚下一片翠竹林，干柴垛垒成一排排。一间黑色屋顶的房子，隐约在竹林后面。哦，这里应该是平安峒了。我们一行人就要做客平安峒农场。

农场主的屋子挺简陋的，四周围着篱笆墙，我一眼被屋前挂在树干上的秋千吸引住，跑过去，坐上秋千，悠然晃荡，简单的纯净的快乐油然而生，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旁边几条小黄狗，眨巴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一群来客。小狗静静地远远看着，也不吠叫，温顺良善得连我这个最怕狗的人，也能生出和小狗亲近的情感。漂亮的孔雀被大家围在中间，孔雀高昂着头，像走T台的国际名模，优雅地来回踱着，任由大家拍照。几只母鸡咕咕叫着，在树下四处觅食。

跳下秋千，绕着农场晃悠了一圈。春寒料峭的正月，树木开始吐出新芽，嫩嫩的，绿绿的，点缀在赤褐色的枝干上，细长的枝桠带着点点翠绿划碎天空。枯枝新叶，与灰色的天空远处的青山相互映衬，像一幅水彩画。春天这个画家，随意挥洒手中的画笔，群山大地涂抹绿的底色，然后，在这里点上点点朱红，在那里描摹串串金黄，粉的紫的圆的细长的方块的，随心所欲，一蹴而就。

一声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我的痴想。屋舍前的台阶，缓缓而上，让我想起刘禹锡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我走进屋舍一侧的厨房，土灶的炉火旺旺，干木柴噼噼啪啪熊熊燃烧，穿红衣服的农场女主人挥铲翻动大鼎里煎着的小黑鱼，小黑鱼已煎成金黄色，香味四处飘溢，火苗映红了女主人娇俏的面孔。

言笑晏晏，烟火缭绕，饭菜飘香，我忽然心有所动，孔子云：何陋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