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乡愁无寄
不遗余力地去做你热爱的事情,别总为一些零碎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你很好,会越来越好。请坚定不移!
乡愁无寄
封宇平
“快一点,黄花菜都凉了!”这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一样经典的餐前催促俚语,似乎约定俗成了黄花菜的吃法,那就是一道蔬菜营养汤,热气腾腾,尽是人间烟火气,冬季趁热喝,可以暖身,也可以暖心,所以必须不能放凉,以免影响喝汤的愉悦。这也是我儿时爱上这道满是乡愁的佳肴的起点诱惑。就算餐桌上没有黄花菜,也可以这么亲切地催促,总是那么诱惑,那么俏皮,那么家常。
早就听说家乡湖南邵东的特产就是黄花菜,妈妈在乡村小学当教师,我还没到入学的年龄,她上课的时候,就被放养在田野里,她会带我到田地里认蔬菜或是稻谷,学校周围也都是棉花,蓖麻,向日葵。我憧憬的黄花地,应该开放如菊花,所以一直不知道有时经过的正是黄花地。
黄花菜不是鲜吃,做汤的时候,象是收起来的伞,一根一根小短棍似的,很有嚼劲,内涵营养丰富,因为每次用量少,一斤菜可以吃几个月。就是忘记在橱柜里,也不会变质,和乡愁的本质特征一模一样。什么时候拿出来,闻一闻,还是那样的香味,经收耐藏,余味绵绵,无法割舍。
后来树成哥哥带我走进黄陂桥的黄花菜地,让我亲自参加采摘黄花的劳动的,作为不计工分的小社员,我学着用衣襟接着,踮着着脚,伸手去采摘,因为总选老的还被其他农妇笑话。我以为干枯的才是菜汤里的黄花菜,不知道要用鲜嫩的黄花去晒干,便于储存和邮寄。
在没有真空包装的过去,太阳晒干是唯一的办法。我曾想在太阳下观察整个过程,不怕自己被晒得大汗淋漓。树成哥哥当时已经是集中小学的校长,平时不仅会去干农活,还会去附近的小煤矿挖煤炭,我不被允许下矿井,只能守在井口,看矿工下井,看煤炭一筐筐被拖出来,最后可以和他一起去澡堂洗澡,看他由黑煤炭人变出正常的肤色。
学校的食堂没有小锅做菜汤的条件,只有去树成哥哥家里,大姨才会给我做黄花菜。黄花菜在食用的时候,会用水泡发一下,和所有的晒秋蔬菜一样,只是过去专供出口,留下来农家作为礼品给城市的亲人,自己吃则留得更少。所以真吃的时候,仪式感很强,干泥鳅,米酒,菜汤,比现在的农家乐香甜多了。
黄花菜的香气和晒秋的蔬菜一样,但必须远离故土,在遥远的地方,才能吃出别样的乡愁。比如我在东北工作的四年里,都会收到家乡邮寄过来的黄花,腊排骨,猪血丸子。思乡心切的时候,就抓一把干枯的黄花,泡发,做成汤,放瘦肉,粉丝,怅怅的,淡淡的,香香的,让它告慰灵魂,让故乡的味道滋养游子的肚肠。
都说湖南人远游,必带剁辣椒,我却比其他人多一样乡愁的象征品,可能是亲自采摘过,晾晒过,有更直观,更直接的观察和感受,收藏一点黄花菜,就象是预备过冬的口粮,有点安心和安逸,爱人有一次和我赌气,在选取黄花的时候,明显超过平时的用量,汤的味道不入味,黄花多得嚼不完,腮帮子都嚼痛了,我却依然没有嫌弃。
田园将芜胡不归,我最后还是回到了家乡,甚至想再次回到黄陂桥的那块土地里,去采摘一次黄花。在黄花菜地穿越时空,对话同年的自己,那个时候,连水稻田我都去插秧过,甘蔗地都去偷窃过,毛豆,向日葵,连生的花生都偷过,却没有去糟蹋出口产品黄花菜地。能够出口创汇,哪怕自己少吃一口,都要为国家为家乡赚点外汇。
“我是公社的小社员,从小爱劳动,也爱学文化。”我到邵东县委大礼堂的舞台表演过独唱节目,这首儿歌是用一幅去田野里捡拾收割后遗忘的麦穗宣传画为素材。从小就知道要颗粒归仓。平时课余时间,为母亲的学生们讲我知道的《西游记》故事,和他们一起上台表演课本剧,也和他们一起在田野里游戏。
我当时觉得大地和田野,远比课堂生动,每一道菜都是从土地里生产的,每一个孩子都大自然的骄子。和归与书院的创始人谈给现代的孩子们补农耕文化体验课程,就想到自己的童年,乡村的快乐,成长的快乐。希望这样的纯真简单的快乐能被今天的孩子们喜欢,铭记,锁定乡愁。
我愿意畅想家乡秋天的图画,徜徉在黄花菜地的边上,静静等待一些花的开放,快乐地参加采摘,晒秋的时候,检点劳作的收成,和农夫们,把酒话桑麻,混浊的米酒其实后劲很足,如果醉了,就用黄花菜汤醒酒。
没有地理的距离,没有远隔千山万水,只有空间的间隔,无须邮寄的乡愁,连邮票的功能都消失了。回乡村的路并不遥远,为什么没有启程?是因为黄花菜已经在橱柜里?还是因为很多往事很沉重?只管享受土地的馈赠,夫复何求?
乡愁无寄,就这样吧,趁着热,喝一道地道的家乡黄花菜汤,干掉眼前的苟且,为心中依然惦记的诗和远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