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记

        古语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悠悠百载，世殊时异，然则是心归一，穷极天地。余初为人父，欣喜赫然，娇女初降，承欢膝下，此大丈夫者亦舐犊情深也。时值谷雨，春日迟，卉木萋，疾风劲，仓庚喈，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能，幸得襁褓之女于卧榻，徒添几许趣味耳。

        夫生命之始，瓜熟蒂落，呱呱坠地而已，恰汤饼之会，亲旧相逢，众宾团座，言笑晏晏。众观吾女之容颜，皆赞雅貌之非常，若玉蟾之皎洁，菡萏之天然，凝脂之细润。一日，忽闻女啼而不止，双眸晶莹，泪珠涟涟，吾心不忍，抱之抚慰许久，仍大哭不止。俄而妻至，抚而语之，抱而乳之，如是者再三，方止。吾甚奇之，问之详情，妻告余曰：“幼女未进食久矣，腹中空虚，匮粥蔬之属而已，此乃啼哭之故，岂丈夫者能悟耶？”吾颔首喟然信服也。由是观之，妇人察稚子之情态，远胜吾人哉！女幼体虚，偶染风寒，腹泻不止，吾如热锅之虫蚁，惶惶然而不知举止何厝焉。然妻迥异于常人，虽凝眉沉思，却神意自若，置手触额于女，则热传于臂，而感于肺腑。其知病症于躯体，熬汤羹于厨仓，粘药贴于蹙额。吾女稍安，渐至酣眠，妻抚幼女，喃喃自语，亦渐拍渐止。吾倚墙壁，似寐似醒，环顾室内，满堂寂然，唯闻空山鸟语纷然而已矣。

        初，妻身怀六甲，旁近左右言之，必为龙凤之相，吾惑之不解，细问其故，或曰：“观汝妻腹部隆起异于凡人，且体态肥硕丰盈，故而有此说辞。”吾闻之释然，告众人曰：“吾妻质朴，身姿丰满，孕育新生，臃硕甚重，此孕合乎常情，且其困苦数月于斯，吾甚怜之，即使所孕非龙凤，吾亦必宠之。”妻闻此言欣然曰：“怜妻及至稚子者，非良人莫属，余择婿而适，惟愿白首以终老，如遗世独立之羽仙，心之所牵，行之所至，扣弦歌而怡情，饮沽酒而自娱，御朔风而翱翔。”悠悠苍天，淼淼横波，伉俪情深，诚鉴万方。

         及至幼女面世，吾喜极而泣，恒念妻女康健弥远，致盼致祷以终日。为父至今，犹恐事不逞心，辞不顺遂，情不达意，未全人父之职分也。每与妻论及此事，皆未尝不希冀幼女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如彩凤乘云翔，若皎月舒其光，其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纵穷山距海,犹不能禁也，此亦吾幽寂发愤之缘由也。过往之时，亲朋故交或邀小聚，或约同游，因幼女所故，皆未成行，吾常语于诸公曰：“闲暇之余，吾必为东，定相聚叙言”，时至今朝，碍于杂事种种，皆未承兑，此乃非吾所愿，形势使之然也。此之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古者治学之道，莫过皓首穷经，焚膏继晷而已，此绝类抚育子嗣之属，且为人父母者，苦心孤诣，泣血糜时，幸子女为龙凤，夙兴夜寐，计日而待，以至耄耋之年。

        正所谓：沐浴兰泽被锦衣，

                        娇颜盈盈徐步移。

                        鼓瑟佩鸣惊禽鸟，

                        莫言芳华未有期！

       戊戌年五月四日壬申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