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桦 | 四哥
闻讯匆匆赶来,很快,族人就挤满了一屋。
四哥的两个女儿阿丽阿芬已哭肿了双眼。
快开学了,妹妹也上了高中,为给我俩弄学费,我爸上山背木头。傍晚回来,说头痛得厉害,就上床休息了。我做好晚饭去叫他,怎么叫也不醒……
阿丽抽泣着说。
还不快点通知四嫂!有人突然提醒。
已打……打了电话,阿芬也带着哭腔说。
四嫂离家已两年多,是被四哥打跑的。
四哥生得又矮又黑,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后经人介绍,娶了邻村二十多岁的桂花。这桂花小时不慎跌下火盆,烧坏了小半边脸,要不也瞧不上他。
四哥爱喝酒,只是近年来酒瘾越来越大,常喝得死迷烂醉。脾气也跟着见长,根本不听劝,一言不合,就对四嫂破口大骂。一天早上,也不知何因,养了快一年的那头大黑猪死了,这是两个女儿的学费啊,四哥心疼得直跺脚。晚上,两杯米酒下肚,郁闷了一天的四哥指着四嫂就骂。四嫂顶撞一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第二天,四嫂回来了,大家发现。她的气色比在家好了很多。在四哥的棺木前,她平静地烧了把纸币,没有一滴眼泪。
忙了两日,四哥总算入土为安了。
晚上,族人都坐在堂屋里,望着木然的四嫂与忧伤的阿丽阿芬,长吁短叹。
这书我不读了,忽然,阿丽开口说,去打工挣钱,供我妹读。
家族不大,只十来户人家,大伯就是族长。他说,你爸一直指望你考上大学。就要毕业了,怎能不读呢?
我妈供不起我们俩,阿丽望着四嫂说。
还有我们呢?大伯说。
是啊!我们来供,其他长辈也纷纷表态,还有人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阿丽阿芬泪流满面,四嫂也用手揉了揉眼睛。
不久,开学了,却只有大伯送来了两百元钱。大伯怒气冲冲地说,我找他们要。算了,他们又不欠我们的,四嫂拦住了他。大伯叹气说,一个人难啊,有合适的再找一个吧。
四嫂低着头,不做声。
东拼西凑,解决两女儿的学费后,四嫂又走了。
快到春节时,四嫂回来了,还带回了个男人。
晚上,四嫂拉着那男人,来到大伯家。
他大伯,四嫂脸上火烧留下的伤疤分外红,指着那男人说,他……他愿来就婚,请您出面,我们把事办了。
大……大伯,那男人忙不迭地递上根烟。
好,好!接过烟,大伯是笑非笑地说。
男人四十来岁,脸膛黝黑,嘴唇厚厚的,像个山里人。大伯还发现,四嫂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酒席办得热热闹闹。尽管族人对四嫂早就与这男人好上了颇有微词,但想到阿丽阿芬有了依靠,还是挺高兴。特别是男人们,喝得都十分尽兴,似乎四哥又复活了。就婚与入赘不同,扮的就是死去男人的角色,也就是说,这男人从此就是“四哥”了。
“四哥”与四嫂来敬酒了,大伯说,“老四”啊,无论多难,也要让阿丽阿芬把书读完。二伯半开玩笑说,敢对她们不好,有你好看的。
我会的,我会的,“四哥”不停地点头。
一旁的阿丽阿芬冷冷地看着。
大伯说,还不快叫叔!两人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四哥”有些尴尬,傻傻地笑着。
婚后,“四哥”与四嫂不再外出。四嫂在家种地,四哥则早出晚归,到十里外的县城打点零工,收入基本都给了读高中的阿丽阿芬。
不久,四嫂又生了个女儿,阿丽也领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可是双喜临门啊,但“四哥”四嫂却高兴不起来。
“四哥”也爱喝酒。这天晚上,喝完一大玻璃杯,又要斟上,四嫂瞪着眼说,够了!嘿嘿,不喝,不喝了!咂砸嘴唇,“四哥”赶紧放下杯子,呼呼扒了碗米饭,起身收拾碗筷。
埋他爸欠下的钱还没还清,阿丽上大学的钱又去哪弄?忽然,四嫂对“四哥”说。
“四哥”愣了一会,抓抓头说,我……我去想想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四哥”就出门了。
几天后,彩霞满天的黄昏,“四哥”回来了。
桂花、桂花!远远的,“四哥”就大喊。
阿丽从屋里冲了出来。
眼看就开学了,学费没有着落,这几天,她急得常偷偷抹泪。
还好,没耽误明天去报名,“四哥”嘿嘿地笑着,从皱巴巴的背包里,掏出两叠钞票。
给,你的学费!
手有些颤抖,阿丽接过钱,轻轻地叫了声,叔……
倚在门边的四嫂, 用手捂着嘴,泪如决堤的水。
晚上,四嫂问,去哪弄这么多钱?
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四哥”说,娶了你,我就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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