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的话,热点哪里轮得到戏子
读完李一冰《苏东坡新传》,跟读苏轼《东坡志林》,可以互相对照,加深印象。当然,阅读苏轼原文,会更真切的感受苏轼的思想和文风。
这也让我进一步坚定“以书找书”的读书法是可取的,从而避免“书单”之患。
这是《东坡志林》的一些精选随手记,分享在这里。
Ps:灰色字体为原文。
到杭州一游龙井,谒辩才遗像,仍持密云团为献龙井。孤山下有石室,室前有六一泉,白而甘,当往一酌。湖上寿星院竹极伟,其傍智果院有参寥泉及新泉,皆甘冷异常,当时往一酌,仍寻参寥子、妙总师之遗迹,见颖沙弥亦当致意。灵隐寺后高峰塔一上五里,上有僧不下三十馀年矣,不知今在否?亦可一往。
阅读的好处之一:因为读过苏轼这段记游文字,再游龙井,再游孤山,再游西湖……虽然景色依然如同众人眼里景色,其实内心早已在景色之外,多了苏轼,多了辩才,多了参寥子,多了诸多千年旧事,这些旧事里的时光让眼前风景充满了生命。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想起雪夜访戴“乘兴而去,兴尽而归”的典故,苏轼此篇小记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我看来,景色之美,关键是同游的人合意入心,心情畅快,同游者同频,满眼都是良辰美景。
这种感觉就像喝酒,恰好酒逢知己。
己卯上元,余在儋耳,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揉,屠酤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寝,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问先生何笑;盖自笑矣,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
苏轼喜欢喝酒,并没什么酒量,他只是喜欢喝酒的感觉,喜欢看朋友们一饮而尽的样子。这样的态度与喜欢垂钓者是一样的,并不在乎能否钓到大鱼,只是喜欢钓鱼这种闲适的心境。
已饥方食,未饱先止。散步逍遥,务令腹空。
饿了就要吃饭,不要暴饮暴食,也不要吃得撑了,大概就是如今所说的八分饱。吃完就要去散步消化食……养生之道,不论古今,从饮食起居小事中坚持正确的吃与行,哪里需要什么大道理呢!
书至此,墙外有悍妇与夫相殴,詈声飞灰火,如猪嘶狗嗥。因念他一点圆明,正在猪嘶狗嗥里面,譬如江河鉴物之性,长在飞砂走石之中。
果然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读到此处,顿觉苏轼真实幽默之可爱。
一曰无事以当贵,二曰早寝以当富,三曰安步以当车,四曰晚食以当肉。
这才是值得借鉴的养生良方。
僧谓酒为“般若汤”,谓鱼为“水梭花”,鸡为“钻篱菜”,竟无所益,但自欺而已,世常笑之。人有为不义而文之以美名者,与此何异哉!
比如现在把戏子叫表演艺术家,把混迹于校园的流氓恶棍叫教育家……都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互联网时代俗话说的话——装逼遭雷劈!
昔吾先君夫人僦宅于眉,为纱縠行。一日,二婢子熨帛,足陷于地。视之,深数尺,有大瓮覆以乌木板,先夫人急命以土塞之。瓮有物如人咳声,凡一年乃已,人以为此有宿藏物欲出也。夫人之侄之问者,闻之欲发焉。会吾迁居,之问遂僦此宅,掘丈馀,不见瓮所在。其后某官于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积;雪晴,地坟起数寸。轼疑是古人藏丹药处,欲发之。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发也。”轼愧而止。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有一个好妈妈何止胜过一个好老师!可以说,很大程度上一个好妈妈决定了儿子是否拥有一个好老婆,这种好会传承。所谓家风,与此密不可分。
苏轼的幸运首先是有一个好母亲。
眉州人任达为余言:少时见人家畜数百鱼深池中,沿池砖甃,四周皆屋舍,环绕方丈间凡三十馀年,日加长。一日天晴无雷,池中忽发大声如风雨,鱼皆踊起,羊角而上,不知所往。达云:“旧说不以神守,则为蛟龙所取,此殆是尔。”余以为蛟龙必因风雨,疑此鱼圈局三十馀年,日有腾拔之念,精神不衰,久而自达,理自然尔。
看来那个时代还没有龙卷风的概念,即便博学如苏轼,也不知道龙卷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根据文字记载,这是一场威力和破坏力并不太大的龙卷风。不过,苏轼的感慨确实给人一种向上的激励。
天上失星,崔浩乃云:“当出东井”,已而果然,所谓“亿则屡中”者耶?汉十月,五星聚东井,金、水尝附日不远;而十月,日在箕、尾,此浩所以疑其妄。以余度之,十月为正,盖十月乃今之八月尔。八月而得七月节,则日犹在翼、轸间,则金、水聚于井亦不甚远。方是时,沛公未得天下,甘、石何意谄之?浩之说,未足信也。
不知道苏轼记载这段话,是不是与预告中今晚的“五星连珠奇观”密切相关。对此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深入研究一下。
君子谓是行也,知贾之薄于礼义多矣。居士曰:贫易主,贵易交,不常其所守,兹名教之罪人,而不知学术者,蹈而不知耻也。交战乎利害之场,而相胜于是非之境,往往以忠臣为敌国,孝子为格虏,前后纷纭,何独梁贾哉!
唐朝严禁从商之家参与科考,难道也与苏轼文字中对商人的评价有共同原因吗?重士轻商,看来一直是中华文化中根深蒂固的一个角落。一旦这个角落有被打破的迹象,这个社会就会丧失最后的礼义廉耻?
对照现实看一看,细思极恐。
幸思顺,金陵老儒也。皇祐中,沽酒江州,人无贤愚,皆喜之。时劫江贼方炽,有一官人舣舟酒垆下,偶与思顺往来相善,思顺以酒十壶饷之。已而被劫于蕲、黄间,群盗饮此酒,惊曰:“此幸秀才酒邪?”官人识其意,即绐曰:“仆与幸秀才亲旧。”贼相顾叹曰:“吾俦何为劫幸老所亲哉!”敛所劫还之,且戒曰:“见幸慎勿言。”思顺年七十二,日行二百里,盛夏曝日中不渴,盖尝啖物而不饮水云。
这篇短文,吸引我的不是幸秀才七十二岁还能日行二百里,且不用喝水,也不是他的好人缘,而是他的酒。强盗劫匪刚刚喝了几口,就品味出这是幸秀才的酒,足以见得幸秀才这酒品质始终如一,从不作假。
这样一个卖酒的人,又怎么能没有好人缘呢?
2021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