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眼睛真的雪亮吗?——重读《乌合之众》

1794年7月27日,热月党人发动政变将罗伯斯庇尔送上断头台,结束了血腥的革命恐怖。法国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开始反思“主张平等自由民主的革命者为何会在革命运动中变得如此暴虐嗜血”。可惜19世纪法国持续动荡的政治局势并没有给他们寻找答案的时间,直到一百年后,1895年勒庞的《乌合之众》才算是对大革命的群众运动做了一个总结。

一百多年前的书,现在还有阅读的必要吗?确实书中有些观点已经过时,例如勒庞认为“女人,野蛮人和儿童是低级进化形态的生命体”;有些推理显得低级,他认为“受过教育的罪犯和文盲罪犯的比例是3000:1000”可以证明“教育既不能令人变得更有道德,也不能使人更幸福”;经常使用语义反复来模糊因果关系,“群体既没有思考能力也没有推理能力,于是不知道什么叫作不可能;不过,那些最不可能的事物,往往也就是最打动人的。正是因此,最能够打动群体的,总是事件当中最不可思议,最具传奇色彩的一面”。

但这些缺点却不能掩盖勒庞对心理学的学科贡献,他提出了该学科的一个重要概念——群体心理。此概念演化至今已成为社会心理学分支,其研究成果有着广泛应用场景,包括总统普选,大众选秀,群众集会,公司会议,广告宣传等等,有心之人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诸多引导群体心理的技巧。不过除了社会心理学应用之外,勒庞在书中试图回答的一个问题更为重要,即“为什么现代人类在群聚状态下几乎就像一群披着文明外衣的野兽”。

参考版本:《乌合之众》,古斯塔夫·勒庞 著,陈剑 译,译林出版社2016年

一、勒庞其人与其时

根据导读部分的讲述,1841年勒庞出生在外省军人家庭,1866年在巴黎获得医学学位,之后从事心理学研究。在八十年代他随探险队到印度等地考察,这些海外人类学考察经历带来了研究灵感,《各民族进化的心理学规律》(1894)一书的出版奠定了其在心理学界地位。此后出版了一系列心理学著作,如《乌合之众》(1895),《社会主义心理学》(1896),《革命心理学》(1912)和《战争心理学》(1915),最后于1931年去世。

1895年《乌合之众》出版时,法国社会盛行着两股思潮,分别是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社会主义者意图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并组织工人发动罢工运动,甚至在1871年建立巴黎公社。民族主义者受1870-1871年普法战争失败的刺激,鼓动重新集结全法国之力,发起对德国的复仇战争。

而这两股思潮都与群众运动有关,都试图借大众之手来实现运动目标。为何此时群众运动成了香饽饽?因为19世纪末的法国正在经历向现代社会的过渡,“文明的所有要素所赖以根植的宗教,政治和社会信仰走向了毁灭。同时随着现代科学与工业的各种发现,全新的生存条件和思想条件被创造了出来”,所以原先依靠宗教信仰和土地依附而维系的人类群体组织方式开始解体,之前被禁锢的个人获得自由,但同时呈现各自独立的原子化状态,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此时若能将数量庞大的原子化个人重新组织起来,其力量不容小觑,“各民族的命运,不再决定于君王的会议上,而是酝酿于群体的心灵中了”。

对于风起云涌的群众运动,勒庞却发出如此忧虑:“当今时代的主要特征之一是群体无意识的行为取代个体有意识的行动,而迄今为止,彻底摧毁破败的文明一直都是群体最明确的任务,我们的文明也会走向同样的命运吗”?当读完《乌合之众》之后,也能理解勒庞如此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二、《乌合之众》其书

《乌合之众》全书分为三卷,分别介绍群体心理特征,影响群体心理的因素和不同群体的分类,如今阅读的重点在于前两卷。由于勒庞在叙述过程中经常前后反复使用某些语句,我在重新梳理时会对部分章节内容的顺序做些许调整。

1. 群体心理

本卷主要介绍群体心理的定义,根源,产生机制和过程,以及区别于个体心理的特征。

1) 群体心理的定义

勒庞开篇指出群体心理的定义,“一群聚集的人会表现出一些全新的特点,截然有别于构成这群人的个体所具有的特点。他们的个体意识消失了,群体中每个人的思想感情都倾向同一个方向。集体心理由此形成。它形成一种独特的存在,服从于群体精神统一性的法则”。

在群体中,“个体意识消失,思想与情感被引向某一确定的方向,是正在形成的群体所表现出的首要特征”。当个体意识消失时,“他们就会获得一种集体心理,支配他们的感受,思考和行动,与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时感受,思考和行动的方式大相径庭”。在勒庞看来,群体心理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法国国民公会中最残暴的成员原本都是最温良的公民,在正常环境下,他们本是谦和的公证员或正直的官员。风暴过后,他们又恢复平常的性格,做回温良的公民”。

勒庞认为,群体心理“不是各种构成因素的总和或平均值,而是产生了具有全新特征的化合物”。这与涂尔干在《社会学方法的原则》(1895)提出的“社会事实”类似,来源于聚集的个体但在特征上不同于单个的个体。

2) 群体心理的根源

19世纪末的心理学已经有了初步发展,其中一大发现就是无意识或潜意识,“现代心理学中,无意识现象不仅在社会生活中,而且在智力活动中,都发挥着压倒性的作用”。所以,“我们日常生活中大多数的行为,都是由我们所看不到的隐藏动机所驱使的。在涉及情感的问题时,比如宗教,政治,道德,爱憎等等,最杰出的人士也不会比凡夫俗子高明多少”。这种无意识的现象在个体的日常行为中并不明显,但在“群体世界中,个体的智力禀赋被抹杀了,由此,个体的特征也被抹杀。异质性淹没在同质性当中,无意识的力量占据上风”。故而,勒庞认为,无意识乃是群体心理产生的根源。

3) 群体心理的形成机制和过程

勒庞总结群体心理形成的几大因素,包括匿名性,传染性和暗示性。“匿名性”已经成为主流概念,即在群体中个体匿名,只是作为群体中的一员,群体行动中个人行动免责,个体此时敢于放纵自己的本能。“传染性”意味着在群体中所有的情感和行为都可以在个体间传染,一个典型案例就是当你看见广场上人群四散逃窜时,你也会随波逐流地奔跑起来。“暗示性”指的是群体易受外界刺激暗示,进而产生传染性。

当上述三个刺激群体心理产生的因素结合后,勒庞如此描述群体心理产生的过程:“当一个人浸入群体的大潮中一段时间以后,很快就会(在群体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或其他不为我们所知的因素作用下)处于一种特别的状态,很像受到催眠师催眠之后所进入的迷幻状态。自我意识完全消失了,意志和判断力也不复存在。一部分能力被破坏,另一些能力却被过度强化。在暗示作用的影响下,他会以不可抑制的狂热去执行某些行为”。在此状态下的个体,“他不再是他自己,他成为了一个不受自我意志支配的木偶”。

所以,当群体中的个体丧失自我意识,无意识人格占据上风,“情感和思想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趋于共同的方向,以及把所受到的暗示立刻转化为行动的倾向”,群体心理由此形成。至于在群体心理刺激下的群体运动可好可坏,既可以是针对无辜巴黎平民的1792年九月屠杀,也可以是抵御外敌的1793年保卫法国战争。

4) 群体心理的特征

首先,群体心理极易冲动急躁,也极为多变。“群体受到一切外部刺激因素的摆布”,而且“群体总是游荡在无意识的边缘,极易接受任何的暗示”。这导致群体一方面轻信外界刺激,乃至以讹传讹,百人成虎;另一方面,随着刺激暗示的变化而极度多变,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所以,勒庞认为“群体是各种冲动的奴隶”。

其次,群体情感倾向夸张与简单化,进而极端专横和无知。群体只会接受极端的思想,这也是为何“想要抓住群体注意力的演说家,就必须措辞激烈”。既然群体情感的简单和夸张使得群体“既不懂得怀疑也不知道不确定为何物”,那么提供给他们的意见或者信仰,“他们要么照单全收,要么全盘拒绝,不是视之为绝对真理,就是当作绝对谬论”,此时的群体既专横又无知。

第三,群体理性处于非常低级层次,而“任由头脑中涌现出不穷的形象”。由于群体倾向夸张和简单化,群体推理时“把只存在表面关联的不同事物结合在一起,把特殊情况即刻一般化”,因而不具备批判精神的理性。当理性不再主导群体时,“唯有形象的想象力可以吓唬他们或诱惑他们,成为他们行为的动机”,例如国家或者英雄。

最后,上述群体情感中的偏执,狂热和想象力导致群体信仰的形式类似宗教。勒庞从这一角度重新理解法国大革命,“当我们认识到法国大革命不过是一种新的宗教信仰在群体当中的建立,那么,大革命中的暴力,屠杀,宣传的需要,向所有君王发出的战争宣言,这一切也就都得到了解释。大动荡事件背后,我们看到的始终不是君王的权力,而是群体的灵魂”。

当分析完群体心理的产生根源,形成过程以及区别于个体心理特征后,勒庞在第二卷开始分析哪些因素能够影响群体心理或者群体信念。

2. 群体的意见与信念

勒庞首先明确群体的观念分为两类,“一类属于受一时环境的影响,偶然且短暂出现的观念,比如对某个人或某种教义的着迷;另一类属于基本观念,环境,遗传,舆论赋予其极强的稳定,比如宗教信仰,民主观念”。短暂观念散见于偶然集合的群体之中,多变且不持久;而基本观念几乎覆盖整个民族或国家,稳定且持久,不过在19世纪的法国“曾被我们的父辈视为人生支柱的那些伟大的基本观念,正摇摇欲坠”。

1) 影响群体信念的间接和直接因素

间接因素可以使群体能够接受某些信念,并且很难再接纳其他信念,不过依然是新观念萌芽的基础。包括“种族”,传统,时间,政治和社会制度以及教育。以“种族”(勒庞此处意指更靠近“民族”)为例,不同国家的群体在信念和行为上存在差异,例如民族性上英国“保守”,法国“浪漫”和德国“理性”。

有了长期的准备作为基础,直接因素开始“对群体产生了有效的说服力,促使观念成型,并最终爆发”。包括形象,词语和套话;幻觉;经验和非理性。以词语为例,“在巧妙地处理下,词语和套话确实能够具有点石成金般神奇的魔力。因其形象之含糊,反而增长了神秘的力量,仿佛隐藏在圣坛背后的神灵,信众们只能诚惶诚恐地接近它们”。

因此,勒庞认为促使群体信念发生基础性改变需要这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奠定新观念的基础,例如提出自由民主平等的政治哲学理论,另一方面“那些略显高深的哲学或科学观念,需要经历深刻的改造,才得以逐步适应群体的水准。 只有当它通过多种不同的手段进入无意识领域并成为一种情感时,它才能够发挥作用”。基本观念的改变耗时时间更长,但其影响更为深远,力量更加势不可挡。例如“引发了法国大革命的那些哲学观念,花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生根于群体的心中,为了实现抽象的权利和理想中的自由所奋起的抗争,撼动了所有王室,深刻地震荡了西方世界”。

2) 群体领袖

分析影响群体信念的影响因素后,勒庞转向研究那些能够熟练掌握群体心理变化的领袖。

群体之中必然产生且需要领袖。“领袖最容易从那些神经过敏,易受刺激,处于疯狂边缘的人当中产生。他们强烈的信仰使他们的言论具有极其强大的说服力”。因为在群体之中个人已经丧失了自我意志,“本能地投向那个拥有自我意志的人”,此时领袖唤起了他们心灵之中的信仰力量,于是“群体就像顺从的羊群”,跟随着领袖。

那些熟稔群体心理变化规律的领袖可以采取多种手段动员群体成员,包括断言,重复和传染。“断言”例如“XX民族是最优秀的”,“XX是我们的敌人”等等,以不容质疑的语气下判断。“重复”,“被断言的事物通过不断的重复,在人的头脑中生根,最终被人们当作已被证实的真理”。“传染”则借助群体心理的“传染机制”,使得领袖的观念,情感和信仰如病菌一般扩散传染,让成员进入癫狂状态。

“通过断言,重复和传染,着力赋予所传播的观念以巨大威力,这将使这些观念最终获得一种叫作‘名望’的神秘力量”。领袖除了一般的人为名望,自身名望更为重要,因为它“纯粹为个人所特有,独立于一切头衔,且只为少数人所拥有”。同时通过不断成功的经验奠定名望的基础,最终成为群体成员眼中的神灵或者英雄。如此说来,勒庞所指的“名望”,类似于韦伯所定义的“卡里斯玛权威”。

3) 勒庞时代的群体信念

前文已经讲到勒庞认为,“在过去的时代,其实也就在不久以前,人们的意见还是有一个总体趋向,因为它们的源头都基于某些根本信仰”。但在勒庞所处的时代里,那些以往伟大的基本信念正摇摇欲坠,“昔日的信仰在逐渐失去自身的权威,不像从前那样能够影响暂时意见的走向”。当信仰终于彻底失去了力量,它所支撑着的一切也就立即崩溃。新的信仰正在取代旧的信仰,这才导致社会主义和民族主义运动风起云涌。

3. 不同群体的分类及特点

在第三卷中,勒庞划分了不同群体,如犯罪群体,刑事法庭的陪审团,选民群体和议会,并对其各自特点做了相应阐述。虽然观点仍不过时,但内容琐碎且理论性不强,故而在此不做介绍,有兴趣者可自行阅读。

4. 总结

上述就是《乌合之众》的基本内容。勒庞提出了区别于个体心理的群体心理概念,并分析其根源在于人类的无意识,在受匿名性,传染性和暗示性这三者的心理机制影响下而形成。群体心理表现出冲动易变,情感夸张且简单化,低级推理能力乃至接近宗教式信仰等特征。而影响群体信念的因素包括种族,传统,政治和社会制度等间接因素和词语,幻觉,经验和非理性等直接因素,一方面间接因素为新观念提供基础,另一方面直接因素促使观念成型。那些掌握了群体心理变化规律的人,成为群体领袖,通过断言,重复和传染来动员群体成员,最终不断积累名望而形成卡里斯玛权威。

勒庞一方面从群体心理的视角重新理解法国大革命中的群众运动,分析出其爆发的原因。另一方面分析他所处的时代,群众运动盛极的原因在于旧有的信仰崩塌,新的信仰正在崛起。

三、在乌合之众的时代如何作为

今人读《乌合之众》更多的是希望了解群体心理,不过我更关注的是勒庞提出群体心理概念的母题——“当今时代的主要特征之一是群体无意识的行为取代个体有意识的行动,而迄今为止,彻底摧毁破败的文明一直都是群体最明确的任务,我们的文明也会走向同样的命运吗”。勒庞在书中解析了群体心理的种种特性,这一切都指向了悲观论断,他在结尾写道:

“一个有着自己的制度,信仰和艺术的新文明就诞生了。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这个种族逐渐获得能够带来光荣,力量和伟大的素质。在某些时代,它无疑还是乌合之众,但在群众变幻不定的特征背后,会形成一个稳固的基础,那就是一个种族的禀性,它紧紧地限制着一个民族波动的幅度,并规避着风险。

但不可避免老年期会到来。 随着理想的逐步消亡,种族也日益失去其团结,统一,强大的源泉。个人的个性和智力可以增长,但与此同时,种族的利己主义被个人利己主义的过度发展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个性的弱化和行动力的减少。形成一个民族,联盟,集团的群体,最终变成一群没有凝聚力的个人,仅仅在某些时刻,因为传统和制度而人为地维系在一起。

这时,因个人利益和愿望而四分五裂,无法自我治理的人们,在最微不足道的行为上都需要被领导,于是国家开始发挥它铺天盖地的影响力。

随着古老理想的彻底丧失,种族最终也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它只不过是一群孤立的个人聚集在一起而已,这就又回到了最初开始的状态:一群乌合之众。它身上的特质短暂易变,既不可靠,也没有未来。文明失去了稳定性,只能随波逐流。平民为王,莽夫横行。这个文明也许看上去还是灿烂的,因为它那由悠久历史所赋予的华丽外表仍在,但事实上它的根基已被腐蚀,岌岌可危的大厦,在下一场风暴来临之时就将土崩瓦解。

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从野蛮走向文明,再随着梦想力量的失去,走向衰落和死亡,这就是一个民族的生命循环。”

勒庞对于乌合之众时代的担心已经得到印证。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希特勒依靠熟练的掌控群体心理技巧,在自传《我的奋斗》(1925)书中宣扬极端观点,受到德国人民的追捧。可惜德国民众并不知道“始终支配着群体心灵的,不是对自由的渴求,而是对被奴役的渴求”,于是1933年希特勒合法当举为总理。此后继续创造希特勒神话,对内解决国内失业人口就业问题,对外强势撕毁凡尔赛条约,政治宣传杰作《意志的胜利》(1935)更是将其送上巅峰。最后众所周知,德国民众几乎与希特勒同归于尽。这不得不让人反思如何让乌合之众的时代走向良性之路。

1. 引向光明

既然乌合之众心理有规律可循,那么在掌握规律后适时推动其运动走向,此为途径之一。《万万没想到:用理工科思维理解世界》书中提到如此的一个故事。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在1963年处于危机之中,马丁·路德·金在佐治亚州的奥尔巴尼组织了九个月的示威活动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准备将运动战场转移到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伯明翰是美国种族隔离最严重的城市,三K党非常活跃,警方对黑人抗议行动无比强硬。当地的民权运动气氛十分冷淡,参加示威活动的只有二十几人,围观的人倒有上千人。其中一个并不支持民权运动的黑人学生放学路过现场时,一条警犬扑向他,警察赶忙拉住警犬,学生则本能地踢了警犬的下巴。警犬扑向黑人孩子这个转瞬即逝的镜头被在场记者抓拍了下来,照片中警犬很凶猛,警察带个墨镜很冷酷,而孩子的表情却很平静,就好像连害怕的意识都没有了一样,给人感觉是“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想拿就拿去吧”。第二天照片上了所有主要报纸的头版,各界强烈谴责警察,民权运动从低谷一下子达到高潮。

此处,民权运动领袖就借助了群体心理变化规律中的“群体情感倾向夸张与简单化”和影响群体信念的直接因素中的“形象”。前者促使民众普遍认为照片中警犬凶恶而黑人学生无惧,进而倾向于同情和支持民权运动。后者通过这张张力十足的照片来刺激群体信念的转变。

但毕竟群体心理易变,并且若是规律掌握不好,容易引火上身,所以利用群体心理变化规律从而引领乌合之众走向光明,只能作为一时之策。

2. 重塑联系

既然群体心理变化不易控制,那么是否可以重塑乌合之众间的联系,以防止再次出现如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呢?同时代的涂尔干意识到勒庞所思考的乌合之众问题,并在《社会分工论》(1893)里提出一种重塑个体间联系的解决方法,即“以有机团结代替机械团结,通过细化分工而实现利益休戚与共进而维持人类的团结”。既然旧有的依靠宗教和土地依附等机械团结形式不再奏效,那么重建个体之间的有机联系,形成利益共同体,在共享利益的条件下人类不得不避免走向极端,尽力维持团结关系,例如建立经济贸易关系后使得国家间倾向于和平谈判而不倾向于引发战争。

不过涂尔干的这一解决方法在社会实践依然存在问题,即“如何在个体间形成共享利益”。极端情况下,恐怖分子和恐怖袭击目标之间如何形成共享利益。共享利益总会碰到一些群体边界,例如籍贯,国别,民族等等,如何突破这些边界从而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公民,依然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因此,勒庞提出的问题,“进入现代后人类旧有的联结被打破,个体获得自由的同时却呈现各自独立的原子化状态,如何使乌合之众的社会有所作为”,自法国大革命以来,至今仍然没有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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